“夫人,您已经在这儿坐了很久了。”
云下楼里,小桃点上灯,对身后呆坐着的云夫人道。
一切都像一场梦,云非久捡到了一个“女儿”,又失去了一个“女儿”,然后幻梦结束。
可在现实中,她差点失去了她真正的至亲,凡扰。
她不敢相信这是自己所为。
临绝同意退了婚,便没再出现在云下楼里。大事已去,“穹州第一楼”云下楼仍然熙熙攘攘,她想起了凡扰藏在书册里的一句话:
“何问苍月,过往已逝。此行踽踽,不畏远途。”
扰儿,是阿娘错了。
……
其实现在说这个也没多大意义了。
此时的凡扰正坐在马车里,急行一段时间,车夫说栖云浮山可不好走。
“沈家……又发生什么事了?”
凡扰好奇的追问道。
远处的湖面波光粼粼,倒映着天上浮山的影子,水天相接。
“你这还不知道?”
车夫很惊讶。
凡扰继续望着山景,听他接着讲。
“栖云浮山先是大闹了仙家商会,后是得罪了天昭阁,现在更是对慕名而来的修士嗤之以鼻。我看啊,要是你同沈家没有半点交情还是别去比较好。”
“怎么沈四爷会突然变成这样?”
虽然之前她所见到的沈厌正确实凶巴巴的跟怨妇一样,但也不至于对谁都这么不留情面吧?
“沈家啊,不好惹。”
车夫边说边摇摇头。
马车乘风而起,独属于沈家的大院子逐渐映入眼帘。
梧桐树下,还是一致的青色飞檐,白墙,楼阁。晚灯初上,照的院子里亮堂堂的一片。她曾住过的小客房也许就在里面,她看不见,在院墙外面却能感知到下人们的欢声笑语。
凡扰只住了三天,印象却很深。
都说沈厌正桀骜不驯,可他明明是连自家丫鬟都舍不得打的温柔少年。
不对,是别扭小孩。
她把小纸鹤别在衣服里。
“凡姑娘,到了。”
马车徐徐停下,车夫把帘子掀起,她抬起头看去,是了,是这几棵枝叶茂盛的大树,她是认得的。
她看见一张小妖怪的脸偷偷从门缝里探出来,眼睛大大的,一眨一眨。
“凡姑娘,你来了?”
还没有敲门,院里便传来声响,小妖怪被挤在一旁急的“吱吱”直叫,沈庚申歉意的笑笑,打开院门。
“实在对不住啊,凡姑娘,我们今天不待客的。”
“不待客?那是什么?”
凡扰的目光掠过沈庚申,径直的投向不远处。
——院子里,两只白毛的小驼鼠扇动着翅膀,一只举着瓷瓶子倒酒,一只正在摆菜。桌上菜品丰富,怎么看都像是宴请嘉宾的阵仗。
眼见瞒不住对方,沈庚申叹了口气,只能老实道:“沈四爷吩咐过,这几日除商会外任何人不得入内。”
“没事,我又不找四爷。你们沈五爷在吗?我找他。”
“不行。”
“为什么?找五爷也不行?”
凡扰脸上爬满黑线,好好好,沈厌正就这么记仇。真是兄弟情深啊,醋死你得了。
她气呼呼地摆手。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再见。”
没有她想象中的挽留,只听“咔哒”一声,沈庚申十分果断的关上门。
还真关啊……
她走后不久天色渐沉,一会便入夜了,屋顶上星辰耀眼。
凡扰顿时觉得自己脑子坏了才会有这种荒诞的想法——她就不该再来沈家。
不知是不是怒火攻心,她坐在空荡荡的门槛上,凉风拂过发丝,眺望着眺望着,无意间竟把她的神识放了出来。
周围依旧是于眨眼间就变成了暗色的阴影,星辰在泼墨似的背景里闪动着。
她抱着双膝。
面前漂浮着一本金光灿烂的小书,远远看上去就像块会发光的金砖。
上次因为好奇心作祟,她光顾着运用能力,却没来得及好好端详这本名录。凡扰慢慢走上前去,用意识翻动金色的书页。
不知道触了什么霉头,页首仍然是沈厌正,刚刚消气的凡扰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尽量不去注意这个讨厌的名字。
后面依次是她的阿娘,朋友小桃,还有……等等,柳凝烟?
凡扰脑子里炸开了锅。
一提到这个柳凝烟,她首先想到的就是人们竞相呼喊的“天昭阁大弟子”。集万千荣耀于一身,让仙岛人人称羡。
——此时这个并不陌生的名字正散发着不祥的紫色微光。
“就你了。”
凡扰打了个响指。
……
她本习惯了场景的切换,可扑面而来的恶臭还是让她打了个寒颤。
这是哪?
应该是某处关押犯人的地牢吧,哀嚎与拷打的声音此起彼伏。
地牢里阴暗潮湿,凡扰被锁在一侧。
少顷,一阵缓慢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的响起。
最终,对方在自己面前站定。
牢门打开。
“就是你这妖女。”
凡扰被蒙住了双眼,耳畔依稀能听得见柳凝烟的声音,愤怒,怨恨,还夹杂着其他的情绪。
倘若她能看得见的话,入目的一定是一张美人嗔怒的脸。
“柳凝烟,我与你素来无冤无仇,你为何……”凡扰不由自主的开口道,然而她话还未说完,柳凝烟便恶狠狠地的掐住了她的脖颈。
“你还装?!”
这个被人们尊称为神女的尊贵女子,突然就撕破了温柔可敬的外表,露出藏在心底狰狞的面孔。
“是你害死了沈逆!”
柳凝烟猛然松开手,凡扰便狼狈的跪倒在地上。
她懵懵的。
什么?沈逆死了?
“啪。”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自己一个巴掌已经利落的甩在柳凝烟的脸上,凡扰听到自己不甘示弱的嘲讽道:“是啊,我是杀了沈逆。”
“你疯了吗?小阿逆对你那么好,他曾经那么爱你。”
“那你呢?你和他有什么关系?你也配叫他阿逆?”
“不可理喻!”
骂着吼着,两人的硝烟味越来越重,不一会儿,牢里的喧哗便引来了一名狱卒。
这是一个很会巴结人的狱卒。
“柳仙长,可以了,是这妖女有眼不识泰山,谁还不知道您的美名。这样不识抬举的人,我看还是交给咱们下人收拾的好。”
说罢,他连忙招来一个人递上鞭子。
柳凝烟就在一旁冷冷的看着。
凡扰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是疯了,鞭子寸寸到肉,鲜血染了整身衣裳,她却不在乎的放声大笑着:
“苍天不渡我,我便是苍天。”
这确实是她说得出来的话。
她不怕苦不怕痛,即使浑身骨头尽碎,躯体四分五裂她也不会求饶。这世上,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而那些自私自利的狗屁神仙都算什么东西。
她听到柳凝烟轻蔑的冷笑了一声。
狱卒的鞭子不留情面,可挥鞭人却有些不忍。明明只要向柳仙长讨好一下就可以幸免的事,凡扰却偏生不愿,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不要命的妖怪。
当然,与未来的凡扰同受鞭子的还有现在的凡扰,哪儿的鞭子怎么这么毒啊?她算是看清了仙人们的真面目。
不知遭受了多少折磨,她总算摆脱了这个幻境。
……
“姑娘?”
凡扰静静的坐在地上,一个提着灯笼的少年出声问道。
她睁开眼,擦擦脸上的冷汗。
模糊的视线重新聚焦。
那是一张清秀的面孔,赤色丹砂隐隐藏在微分的刘海中央。来者一身白袍,纤尘不染,干净绝尘。
“你是?”
“我姓洛,你可以叫我小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