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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9章 谁道金沙无事,空有凉月?(1 / 1)


又是一桶透心凉的水泼了杨宸一身,还是月依亲自动手泼的,反被月依给将了一军的杨宸有些手足无措,一地火气无处可撒,朝跟在几人左右的侍卫喝道:“再看!给你眼睛剜了信不信?”

好在月依没有继续让他太为难,亲自给他解开了绳索,一身衣物湿透,手脚又酸又麻的杨宸动了动筋骨问道:“我不是在那洞里面么?那洞里面邪乎,我还是带去疾回去再请人把脉开方吧”

“去疾都不是病,把脉开方有什么用。刚刚是尊婆带人给你送出来的,说你命不够硬,晕倒了。明日等去疾的魂被招回来,记起了从前的事,你们便可以下山了,今夜去疾得住在此地”

“什么?”杨宸不打算答应:“不行,那洞里的人说好听些是神仙,谁知道他们是什么鬼怪”

“殿下不是不信鬼神么?”月依自顾自地转身解开了坐骑的缰绳,月依有些不屑一顾地向杨宸说道:“我也不劝殿下,若是殿下不愿去疾好起来,现在就去将去疾接走,你我就此别过,驾!”

几名王府侍卫也凑了过来,望着月依和十几名随从下山的背影问道:“王爷,那咱们?”

“下山”穿着这身湿漉漉的衣物,锦服在杨宸的身上都显得有些沉重,一路疾驰回到寨子里,乌骓马上洒落了水滴也走了一路。

回到寨子里,杨宸脑海中一直在不停地回忆起今日在那洞里的场景,从自己的“母后”到月依,再到宇文雪,那女子口中说的话是杨宸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从她们口中亲耳听闻的,但那女子为什么能说出口。

杨宸绝无找宇文家的寻仇的心思,当初杨景忧心知道二十年前赵家覆亡之事真相的杨宸会降罪在宇文雪身上,而让徐知余为杨宸拨云揭雾,理清头绪时,杨宸便说了自己的心里话,宇文家也不过是广武帝手中的一柄快刀,没有宇文家,还有周家,还有独孤家,还有邓家和曹家。

赵家九族倾覆之祸,是君要臣死,尽管周德暗中构陷推波助澜,但先皇何其英明,也不过是顺水推舟毁了赵家而已。

而从侍卫口中听说自己发狂用剑砍杀月依,还打了月依一耳光时,杨宸也打消了追究今日被泼了一身的念头,只是静静地躺在那张藤椅上,极目远望乌蒙山的一山青翠,等着明日去疾的结果。南诏蛊术的神通杨宸今日已经领教,所以对去疾之事,也多了几分相信。

乌蒙山下,金沙水拍岸而过,春夏之际,水量渐充,杨宸所在的山脚下,正是南诏国中的奇景之一:“响水滩”水流冲击山脚的崖岸,声势震天,波澜汹涌的湍急水流千百年来被乌蒙山卸去气力,虽然磨平了山下的巨石,但冲不走这座突兀的横亘在下游乌蒙山,老老实实地绕路而走,也在对岸让平缓的水流带着河沙沉积,渐渐化作一处宁人游人口中“乌蒙金沙响水,南诏山月独此峰”的景致。

因为寨中索然无味,月依本想请杨宸一道下山观景,可见用膳时杨宸茶盐无味的神情也失了兴致,赌气一般的和那些从山野田间耕作归家的寨民百姓一道说起了家长里短。

原本应该是一个寂静如常的黄昏,再过不久,燃不起烛火的南诏百姓就该沉沉睡去,独留外人眼中美不胜收的一轮山月顾影自怜,但因为月依和杨宸的到来,百余年来无论山下如何厮杀,都不会来此处搅了山神蛊师清净的乌蒙山上,也多了一分危险。

月凉一统南诏时,为了躲避诏王的斧钺,不愿向月凉低头的水东六部余孽逃入了东羌,木增为了让月凉有所忌惮,悉数收留,将这些人养在了南诏与东羌的边地之上。月凉骤然薨逝,不再追究水东余孽罪过的月腾允许这些流亡他乡的水东六部旧人回到南诏,甚至可以在月家的土地上祭祀他们曾经高贵的先祖。

这伙余孽又一分为二,不少徘徊观望者见到了月腾的诚心,又看到了木波的穷兵黩武,许多人已经收拾了行囊重归故土。留在东羌的人,也自然成为这伙余孽之中对南诏和月家最心怀怨恨之人,东羌此计狠毒,打算用月依的性命逼着月腾对刚刚臣服的水东六部举起屠刀,月依一死,断了臂膀的月腾和月鹄再被挑拨之后无论闹出怎样的乱子,东羌都乐见其成。这伙回到从前水东旧地的余孽,衣着尽是南诏制式,手段毒辣,又是人多势众,从廓部北关不到一日的马力就能扮做布衣百姓潜这距三国交界皆不远的乌蒙山下。

月依刚刚打算宽衣沐浴,楼下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告警之声:“郡主!郡主!”

推开屋门时,原本坐在楼上藤椅乘凉的杨宸不凑巧的回头让她又羞又气的吼了一句:“转过去!”

“哦”杨宸转过了身去,但耳朵却仔细地听着身后的动静。

“郡主!乌蒙山下四周,少说有七八百人,多藏刀剑,来者不善,请郡主速速走小道下山!”

南诏的随从自然不敢抬头看此刻用披风遮住半身蓝裙的月依,杨宸心里为之一惊的消息月依却显得没有那么吃惊,颇为镇定地说道:“让月十一他们从小道下山,距此处最近的是三十里外织锦寨,那是王府金矿,至少有一千兵马,你去传命,让寨主速速带兵来此”

“是,那郡主你呢?”

“我换好衣物便从南面小路下山,下山后,在响水滩对岸等我们,不许惊扰寨中百姓,我们不能害了他们,速速下山”

“是!”

等南诏的随从急匆匆地下楼召集众人,杨宸才一步步走到月依的房门前,看她镇定地在哪儿打理头发,打趣地问道:“山下这些是什么人?”

“仇人”

“想杀你的仇人?”

“对”月依将未曾来得及梳洗的头发又盘回了头顶,垂头发现自己的衣物的扣子比预料中的要多漏了两颗,蓦然涨红了脸:“你,你转过去!”

“我没看啊?怎么了”月依不说还好,一说杨宸还真就探过了头,四目交会时,电闪雷鸣,匆匆袭紧了扣子,取了南诏宝刀即走了出来:“你当初说的,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殿下见谅哈,这次让你和我一道落进了险地里”

“他们又不是找本王的,没什么,你好好逃命吧,本王睡了”杨宸要抽身回屋,月依当场便急了,扯着杨宸的衣袖便向楼下跑去:“你装疯装傻了?这个时候,谁认得你是楚王?这伙水东余孽都是穷凶极恶之辈,动起手来,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杨宸任由月依拖着自己跑下了楼,侍卫们闻风也将乌骓马牵来,长雷剑也送到杨宸手中,月依看似慌乱,可杨宸看明白了,今夜的事,月依似乎有所准备,并没有进退失据,手足无措。

夜幕之下,乌骓马的马蹄不停地在院中打转,等月依跨上坐骑,一行二十余人,从月依早已选定的南面林中小路下山。

“不对,去疾还在山上呢”杨宸勒停了马,一众楚藩侍卫也随之停下,打算调转马头上山,其实并无完全把握的月依见状急着解释道:“他们不会上山的,要是可以杀祭司和尊婆,我阿爷早杀了,快跑,一会儿他们上山追上了咱们,就麻烦了”

“你不是早有准备么?”

“就是这条路啊,此处下山很快的,到了金沙水对岸的响水滩就安全了”月依说完,继续策马下山。可阴差阳错,上山的水东余孽里有人识得南面小路下山最近,也带了百余人从此处上山,不偏不倚碰到了下山逃命的众人。

“冲过去!”月依眉头一皱,拿出了自己领兵时的那番气魄,二十余人,直接向山路之上的百余人冲去,杨宸在混战中也清楚地听到了这群夜色中看不清脸面的余孽惊慌失措地喊道:“快!鸣号,月依在南面,跑了!”

杨宸只在战场上听过诏人的号角声,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人用在行刺的路上,月依此刻也显然有些惊慌,害了自己无妨,若是连累了杨宸,那她才是真的罪过。楚王死在南诏境内,杀了楚王的,又是南诏水东的旧贵余孽,这是南诏的巨祸。

她不过是想将这伙余孽诱到乌蒙山一网打尽,为此不惜撇下了月牙寨里的重兵,只为自己为饵,可以让这伙余孽上钩,织锦寨的兵马也并非造册之中的一千兵马,南诏王府亲自选定寨主为王府开凿金矿,地处三国交界之地,凑出两千人马也不难,这是月依的打算,但此刻,出乎意料地碰上了这伙余孽,让乌蒙山南面月依亲自勘察选定的一线生机成了危机。

号角声引来了那些还未上山的贼寇,统统涌到了南面这条小道来,在清朗的月色下,居高临下,追杀着月依。

“不行,这么下去,早晚得被追上,散开!你往这条路走,他们是要我的性命,我给你引开他们!”

月依说完,将刀攥紧,在坡上突然勒马停住,险些落个人仰马翻。杨宸冷冷地看着月依,嘲笑起了月依口中天衣无缝的谋划:“本王明明是教你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是让你羊入虎口,这会儿玩砸了吧?”

“快跑啊,我给你引开他们,织锦寨骑军最多半个时辰便能赶来,你到山下去等我”月依说完,打算领着月家侍卫先为杨宸拦住这伙余孽片刻,再为他引开,但杨宸没有答应:“你这一匹劣马,本王的乌骓马日行千里,跑得快,殿后也是本王来”

“再不走来不及了!”月依今晚第一次害怕了起来,抬头望去,林间转角的马蹄声已经渐近。

“朱集,祝同,你们两人带着他们弃马扮作郡主躲到林子里,学聪明些,别丢了性命,躲开后下山到金沙岸边等我们,这马儿就地斩杀,拦在路中,逼着他们弃马来追”

“诺!”

就在一众南诏侍从目瞪口呆时,楚藩侍卫已经下马毫不犹豫地将自己剑捅进了各自的坐骑里,此刻他们还没忘记让两匹马儿受惊往山上跑去。

“好主意,你们,快!也这样”月依吩咐完,南诏的侍卫们也有样学样的杀马拦路,不过和楚王府的侍卫们不同,他们没打算扮做月依躲进林子里,而是拦在了路上。

“郡主,他们人多,我们只能拦住片刻,快跑!”

杀声渐近,就算是人多在狭窄的小路也无能为力,就此被拦住片刻,杨宸和月依也趁此机会纵马下山,因为月依今日的坐骑不精,而林间的山路有些崎岖,惊慌之中,让她摔落到了马下,久久没能起身。

本已走到了前头的杨宸又不得不回马将她托起,抱上了乌骓马后,像当初在横岭一样,两人一骑向山下逃去。

可真到了山下,情形并没有预料之中那番就此逃出生天,响水滩可以看见,但远在对岸,而并无过河的竹筏小舟。

两人在林间耽搁的时候,这伙人也冲过了南诏侍卫的阻拦,即便分兵追杀楚藩侍卫,也足够追上被水拦在了此处的杨宸和月依。

杨宸两手从月依的腰间穿过握着缰绳,月依坐在杨宸有些愧疚地说道:“连累你了,楚王殿下”

“本王不也差点在横岭害死你了么?咱俩算是扯平,追来了,是回头杀一场,还是?”

月依摇了摇头,刚刚落到马下,手臂被蹭破了,此刻鲜血直淌,顺着将杨宸今日午后刚刚换上的锦衣给染红。

杨宸犹豫地让乌骓马调转了马头,看着从山路上冲下,月色刀剑照的有些晃眼的百余人,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信不信我?”

“啊?”

“坐稳!”杨宸将月依在马上抱紧了一些,没有冲阵,而是直接骑着乌骓马往滔滔不绝的金沙水中冲了过去。

乌骓马气力十足,在水淹到自己脖子上时仍是直接向对岸走去,一支箭矢射中了杨宸的后背,月依惊慌失措间,杨宸又当场将她一道抱着跳进了水里。

“我!我不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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