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安彬回到住所,杨宸都已经沐浴更衣打算睡下,问起手下侍卫才知道今日安彬救了那个女子后,回来用了饭便出去还未回来。方才秉烛夜读,等着安彬回来。
听到楼下的声响,杨宸推门而出缓步走下了楼去,看到安彬怀里抱了不少东西,心里狐疑了起来,从安彬跟着自己,其实没怎么给过赏赐,还让安彬一个五十两又一个五十两的破财,就算是当初在锦衣卫里手脚不干净拿了些东西。这半年来也该家财尽散,怎么如今还能使得起这种大手笔。
“回来了?”杨宸手里是半卷的《美芹十论》,一袭轻纱白衣配着挑金流线披风长袍。
“末将参见殿下”
“民女何意参见楚王殿下”
何意回来之前,安彬已经提醒过多次在杨宸面前要如何的礼数,免得失礼,所以才有今日的如此从容不迫。
因为景清写得太过详细,恨不得亲口告诉杨宸这身边安彬的底细,里里外外透着和锦衣卫非一路人的意思。所以出发之时,因为唐渊的事,安彬知道了何意逃亡,乃是安彬心上佳人。
“嗯?何姑娘也在渝州城?”
见杨宸有些吃惊,安彬知道此事说来话长,便替因为杨宸发问就露了刚刚装出的那份从容不迫的马脚,有些失措不知如何作答的何意解了围。
“殿下,此事说来话长,明日末将再奏于殿下如何?这夜深了,殿下还是早些歇息,明日咱们还得早些出发了,才能到播州郡呢”
“也好,本王无事随便问问罢了,早些歇息吧”
知道了这女子就是何意之后,杨宸方才安了心,毕竟见微知著,见异思迁的人是自己信任亲近之人,总归有些介意。
“末将(民女)恭送殿下”的声音里,缓步上楼的杨宸留给何意和安彬两人的是那一份让人安心的浅笑。杨宸未说什么,那何意才算可以真的跟着他们继续南下,到阳明城里,朝夕守在安彬的身旁。
蹑手蹑脚推门而入的杨宸,此刻已经看到了宇文雪已经睡熟,今夜在渝州码头走了太久的路,许是乏了。
吹灭蜡烛,双手抱着自己的头躺下,那南下路上最忧心的事就近在眼前了。
楼下的安彬将原本留个自己的屋子让给了何意,知道她许久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了,方才有了:
“你睡吧,有我就在门外守着,没事的”
……
第二日的渝州城里,春风爽朗,日光熙和下皆是暖意。毕竟过了渝州,很快就能回到阳明城,连着一月多的赶路让众人的心思早已经疲乏,再好的春景都好似比不上阳明城家里那四面墙壁来得暖人心意。
此时的阳明城里,武将之首已经换成了原来丽关的守将林海,随着萧纲卸甲,颇对此有些怨气的萧玄也一道卸甲跟着自己父亲搬到了阳明城外早前买的一处宅子里别居。日日勤练武艺,跟着自己的父亲学习兵法,磨砺心性。
萧纲料到了早有今日,随着杨泰的孤身赴京,在原来杨泰手里的几家将领悉数被勒令卸甲而独留他一人之后,一个人忍辱守在南疆的阳明城已经整整五年,早已经累了。若不是那人之托,稳住大军,匹马不可过长河。
他萧纲绝不是贪恋权势,一人事二主的人。这一点,杨景虽身在长安,看得也是明明白白。当初对那些朝廷里真正事二主的人来说,巴不得早些赐死杨泰,可只要萧玄还在阳明城,又心里犯着嘀咕,这南疆的十万大军再来一次北返皇都,该谁去挡?
所以有些事,并非明面上那样直白,萧纲并不是杨宸初以为照拂那些离了军伍旧卒占山为匪之人,相反,正是因为有萧玄在阳明城,纳兰瑜才五年来未得进阳明城一步,乱党山匪声势浩大却不堪一击的本质,两边都心有默契,有了乱党,萧玄才能在阳明城,有萧玄在阳明城,朝廷忌惮,楚王才能平安,只是从未互相提及罢了。
对救杨泰一事,萧纲和纳兰瑜道不同罢了,否则也算是一个知己。
所以当朝廷只能留着杨泰,禁足王府,然后再慢慢的把这楚王旧军一营一营的裁撤,将南疆的楚王旧军裁得只剩一只空壳子,只要三夷没有犯边,军饷欠了几月就是几月,弓弩箭矢,铠甲衣袍,新旧老卒交换拖着便是的时候。
于公于私萧纲都必须让朝廷看到,若再是如此,那打下阳明城的不是楚王乱党,而是南边三夷。这才有了其后的杨宸就藩,驱乱平祸一事。
而杨景留着萧纲也存了一份招募的心,甚至于如今让萧纲丢了这阳明城指挥将军的位置,就是等着杨宸回到定南卫去施恩于萧家父子。这也是为何萧家祖籍本是荆楚之地,为何如今却不返故地,而是搬到了阳明城咫尺之遥的地方。
自然是萧纲想看看,被长安的天子寄予厚望的楚王殿下,定南卫原本微妙的平衡因为自己卸甲而被打破的事,能否回转的过来。他萧纲同和珅不对付,可当朝廷拖着饷银久久不发之时,暗地里这和大人对边军的倒贴银子的事可不少。
可这林海刚刚从边关到阳明城做主将才不过一月,就大笔一挥把阳明城里以备不虞的铠甲弓弩送到了四关,军前衙门里萧纲攒的那点家底,就差被这林海直接搬去了四关。
点了一千骑北上播州护卫杨宸的洪海此时心里可憋了许多的话。不过才三四月的光景,对他来说,却是如恍如隔世。怎么杨宸刚刚走,定南卫的天就变了,连一向躲在后面用损招的和大人如今都硬气了许多。对林海这个外来人都是避而不见,没给过好脸色。
也许只有林海在这阳明城主将的位置上再坐些时日,就会发现萧玄的不易,面对楚王旧部不能偏私,面对新营操练这点破家底能练个鬼的兵,还每日要和巡守衙门那里上几次火,一个边关上横刀立马,一个不快就出关杀几个藏司游哨的将军。
如今到这阳明城里,处处不得志,对手下那帮阳奉阴违的人更是无可奈何,你说杖责,这军前衙门打遍了又能怎样。
此时的阳明城里,还有一人盼着杨宸回来,便是今日的巡守衙门里张罗过两日迎回楚王的和珅,东宫本来和他百杆子打不着,如今却忽而传来消息,要他将阳明城的事交待清楚,准备北上入朝。
在和珅眼里,这做官做的就是个香火情,自己若真能北上入朝做个京官,那只能是楚王殿下在太子殿下给自己美言了几句的缘故。
可为何盼着杨宸回来,因为阳明城里的纠葛该论个清楚,否则等自己北上,杨宸查出了什么,误把他和珅看成是国之蛀虫,贪墨巨奸可不好。
阳明城里被百姓调侃成五两巡守的和大人,心里总归是无奈的,这阳明城这种死地,一两银子不当作五两花,哪里能周转得过来。
“送了一两银子,出了一两银子,留了一两银子,用了一两银子,剩了一两银子”
和珅心里嘀咕着,“还真是个趣人妙语”,想的是自当雅量,一笑而过。一生毁誉参半的和大人,或许有朝一日想起来,还是在这穷山恶水里当起纳兰瑜一句“能臣”二字,最为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