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安彬没有受伤,也无人来多问他一句,因为长安城他太过熟悉,这一番来回竟然弄得巡城司和御前司都无人察觉。
回到了王府的他,脱去这一身的黑衣,明日如果启程离京,不知何年何月才会再回长安,又该去何处寻她。正是苦闷,自然是一夜的辗转不眠。无论何时都冷静自处的他,好像只有为了她的事,方才会乱了心神。
而另一面,在花燕楼用完午膳,杨宸和宇文雪甚至都没有回王府,只派人回来取了一些给镇国公府的礼物,就直接往镇国公府而去尚未回来。
虽然只隔了不过两日,可如今踏进镇国公府的宇文雪,身份早已经不同。那些从前还敢背着宇文杰给她使些下流绊子的二房三房,收到了楚王府所赐之物时,也只能一口一句的:“多谢王爷,多谢王妃”
从前只当是老爷子亲自入宫给宇文家再要了一门亲事的流言是假,如今想来,这老爷子不止找先帝要了这门婚事,更是从一开始就防着他们这些宇文一族的人冷遇了宇文雪,留了这么一笔仅次于太子纳妃的嫁妆。
宇文嫣前日还是好好的为宇文雪送了嫁,没有让宇文家坐实姐妹不睦的这样一场笑话,更让那些来宇文府后宅的女眷们看戏的打算扑了空。可今日回府,却是称病不见。
见不得明明应该属于自己的一切如今都到了旁人头上,从最初的要做太子妃,再到了王妃,变成如今的不知何处栖,已经动了有些事要自己去争这份心思的宇文嫣眼中,不见最好。若她的大计可成,不远的将来,一个在定南卫连绵的群山里做楚王妃,一个在千里冰封的北宁卫做辽王妃。
她也不知什么让自己变成了这样,更不知道为什么越想和她争个输赢,反而显得自己败得越发狼狈。为什么如今明明知道辽王不过是见着宇文家势大,和太子不亲近,想借着自己得一臂助的狼子野心,可还是想着要去北宁卫的宇文家旧居之地祭祖的机会,一去不返。再也不见这伤透了她心的长安城。
旁人只会以为,最能毁掉一个女子的方法,是嫉妒。
可真正有心的人清楚,毁掉宇文嫣的,是少时倾慕有意之人如今同那个自己从小看不惯贱人时常的恩爱之景,是同样作为宇文家的女儿,自己更是嫡出,却从来没得过自家祖父的一次好脸色,从来没得过自己父亲一句的肯定赞许。就连唯一能说上话的弟弟,都是三天两头的往别人院里跑。
对于宇文嫣的称病不出,杨宸没有计较什么,倒是对宇文松在自己大婚前动辄献殷勤,如今大婚之后却是一副冷冰冰的态度有些好奇。
宇文家的人,因为身份,其实注定生来就不会简单,对自己小舅子这打算扮猪吃老虎,自污其名,自保藏拙之举更是觉得有些熟悉。若非无奈,谁愿日日背负着长安第一纨绔之名,受千夫所指,万人唾弃。
可到底是为什么,能让这镇国公府的嫡子出了如此的下策。换作从前,其实他这镇国公府独子小公爷的身份,可要比自己这样一个不受圣宠的落魄皇子更让百官生些心思。
知道了宇文雪要回门,宇文杰直接推了内阁议事的章程,早早的回了府,让杨宸再陪自己对弈了一局。棋里棋外,给杨宸不经意间透了几分朝廷的底。
“殿下,以为,臣声东击西之策,如何?”
“自然是妙哉,不问南北,只说东西,更好”
一边是下棋,一边是不能明面上谈起的事,生在帝王权贵家,总是要活得不畅快些,平白无故生好些心眼。
“所谓疲敌之策,先发辽东,不出三月,再出抚西,制敌之策,重在出其不意,一击致命,对否?”
“善!”
被宇文杰不经意透出的消息所震动的杨宸,在晚宴上都有些出神,若真依此言,今岁北伐无望,只会让抚西卫、辽东卫、连城九边轮番出袭北奴,让其骑军主力像无头苍蝇一样东奔西跑,不得喘息。而北面不打,南面呢?东面呢?
秣马厉兵了五年,休养生息了五年,先帝留下的那股子开拓新土的豪情难道也一并散了不成?
或许是察觉了杨宸的心不在焉,从镇国公府出来之后的马车里,宇文雪一边很自然的靠着杨宸的肩膀,一边小心翼翼的问道:“殿下是在为南返之事烦心么?”
不过一言,就将他从脑海里的金戈铁马的战阵里拉到了长安城里这小小的马车之上。
“不是,朝廷今岁不会对北奴全开战端,想来兵部给了咱们定南卫一百万两银子,是不是要在南面开疆的意思,毕竟廓部、羌部都是一州之地,除了衣物发式,言行大多悉同中州”
杨宸并不介意和宇文雪说起自己心里谋划的事,所谓一体,自当如此。
“若是出兵羌部、廓部,南诏怎么办,大宁刚刚才封南诏月凉为王,就要多生战端?”
“大宁还和北奴有盟约呢,大宁为兄,北奴为弟,互为兄弟之国,除了战场的规矩,其他的都做不得数,南诏有求于大宁,却心里想着联通藏司,足可见异心,所谓世代为臣,在大奉长安六陷之时,兵至渝州城下的他们会想到?”
生于权谋的杨宸从来不信那所谓一纸国书就真的能让两国修好百年,让边地真正的安宁,只有靠一个法子,在战场上赢下来。
“殿下怎么知道,南诏想联通藏司,抗拒大宁?”
宇文雪不经意的一问,杨宸却闭口不言了起来,为什么知道,因为那个他见过所有女子里面唯一使得穿着铠甲还显得天然绰约,绝世芳姿的她亲口所言。因为那个别人眼里的一代雄主,百万南诏儿郎为之神往的南诏新王,想要将女儿嫁去那苦绝之地的藏司红教僧国。让他生了怜惜之意。
“殿下,要到王府了吗?”
这几天已经满怀疲累的宇文雪见杨宸不答,又转口问道。
“嗯,快到了”杨宸掀开帘子望了一眼长安皇城的夜色答道。
“臣妾今日都困乏了,还是早些到家的好”
这一言让杨宸有些摸不着头脑,把宇文雪的披风拉上来一点盖住,免得她受风之后。
也不需多言,就这一句,把王府当作了如今的家,谁知道让杨宸心里是如何作想,
而他呢?好像从明日离京之后也不该再把长安城当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