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宸用过午膳,在王府里左右辗转,这赵家的事,不查个清清楚楚,他这心就全然无法静下来。什么边策,什么禁足,和这件折磨了自己已经三年,想要一个答案的事比起来,全然不值一提。
定南卫里,他楚王是天,可以无所顾忌,可以杖杀恶奴,可以宠溺女官,可以亲赴战阵,可在这长安城,说要禁足他十日,那少了一时一刻都不行,有半步踏出那府门之外,都算是忤逆圣意的大罪。
安彬带着赵祁和杜元入了皇城,瞧见了自家王府门前的架势可一点都不像是杨宸原本所言的禁足那般轻易。羽林卫一个二个凶神恶煞一般的矗立在那王府门前,哪里有人敢去涉雷池一步。
出自锦衣卫,心思活络的他随即就念头一转,转头就把赵祁和杜元安置在了城内一处从前办案时有所熟络的店家。自己回王府去探探情形,因为是楚王府侍卫统领,这样的身份回府自然没有什么问题,唯一不解的还是为什么楚王如此早早回了京城,而自己的侍卫方才姗姗来迟。
就这一个疑点,奏明东宫之后,也让杨智对自己这个不省心的弟弟归途生了两分好奇,随即便让东宫在楚王府里的耳目回来奏话。
方才知道,杨宸去了陈桥外的赵家岗,急匆匆的回京是因为见了一个年轻的士子,这士子不善马术,便和安彬一道回京。
回话之人对杨宸来说是可以信得过的自己从定南卫带来的侍卫,可一时上了头,竟然忘了这些从就藩之初就跟着自己的人,也是当初从长安城带出去的。
就藩是出于突然,那几家勋贵没法对这个大宁新的封王随行人里面安插一些自己的暗探,可东宫不然,长乐宫也不然。
这些侍卫皆是由完颜巫亲自从羽林卫里面挑选,而羽林卫也同样肩负着护卫东宫之责,有两个杨智亲信的人,并不为过。杨智的心思没有像对辽藩和秦藩那样复杂,只是为了在杨宸必要之时,向杨宸袒露身份,为杨宸助力。
那死在横岭里的侍卫副统领,其实也是东宫的人,事后杨智也方才万幸,自己给杨宸留了个可信的人,那周家的孤儿寡母,如今在东宫里也谋得了一口饭吃。
“那士子在何处?你可知道?”处理完朝政,刚刚回到东宫连身上衣物都还未来得及换的杨智如今正端坐主位,眼神凛冽,问着这跪在座下的侍卫。
“回殿下,小人同楚王殿下先行回京,暂无从知晓”
“行吧,你先回王府去,在楚王殿下身边,聪明一点,危难之时,横岭的事就是本宫把你们放在楚王身边的原因,若危难敢赴死本宫可以保你一家老小一世衣食无忧,可若是让本宫知道,怯战先退苟存,害了楚王殿下。那本宫也绝不轻饶”
这语气和脸色,哪里是所有人瞧着都温文敦厚的太子殿下。
只见这侍卫猛地将头往地上一扣:“小人明白,谢太子殿下大恩”
随即被杨智挥手喝退,一手放在下巴上沉思,一手按在所坐的御座把手之上,心里所想的还是自己这个弟弟千万别同那陈桥又扯上什么是非。
陈桥换了四家,一家被疏,两家满门死,如今的姜家瞧着是如日中天,可杨智眼里,外戚权重便不该是盛世所需,宇文家是皇后的母族,天子外戚,那姜家因为姜筠儿是太子妃便不是了?
或许还是放心不下,又将高立唤到了身边:“你去查查,楚王府里那个安彬把人带到哪儿去了,还有,那安彬其人楚王殿下可信否?一并查查,锦衣卫里面出来的,本宫还是有些担心”
高立躬身答曰:“明白了,殿下,娘娘已经在唯亭轩里候了殿下多时了,也该去过去用膳了”
先是沉了一口气,又问道:“筠儿这身子这几日不大爽利,宫里面的太医来瞧过否?”
“回殿下,来过了,说是娘娘许是见了风,调养几日便是”
听完高力的话,杨智也就放下心来,自从开始监国,已经有些日子没好好过问这东宫的事了,随即起身往唯亭轩走去,许是疲累了,走得倒也不算快。
从前只觉得那张龙椅好坐,可监国之后方才发觉,那奏折多得如山一般,纵是有内阁,可一日不理国事,不出十日,那勤政殿的内堂里面就该被折子堆满。
杨智也因此更为明白为何“昏君易做,圣主难得”,因为圣主,必须时时刻刻用心国事,全无自我。
一边是国事太累,一边是后宫太美,换了绝大多数人,都明白该如何去选。
“本宫不是说了国事繁忙,不必等我回来用膳么?”杨智坐定,望着满桌的其实自己早就食之无味佳肴,这几日却吃得极香,今日也不例外,馋虫早早的就开始作祟。
“臣妾就是想等殿下回来一起用膳,免得开了小灶,殿下又要说自己忘了为君者勿忘勤俭之道了”
姜筠儿今日穿了一袭长裙,身姿婀娜,或是真的染了风,身子几日不大爽利,也没了往日那般的精神抖擞。
“好,爱妃有心了”虽是自己已经馋得不行,可杨智还是一如既往,第一口菜夹在了姜筠儿的碗中。
“本宫听高力说,这太医来瞧过了,是染了风?这几日就留在宫里,安心调养吧”
“那怎么行?明日还得入宫给母后请安呢,这个规矩,可不能坏了”姜筠儿一口回绝,虽说同自己的婆婆性子不合,可她也不希望东宫被人指点,陛下不在京城,就敢托词不去给皇后请安,那有朝一日还得了。她不愿自己的夫君平白无故的多受指责。
“没事,我明日下朝了去母后宫里说一趟便是,你染了病,安心调养就行”
“不行,明日臣妾不是一个人进宫,宇文府里的雪姑娘前两日已经来问过了,要同我一道入宫给母后请安,宫里的帖子母后也给了,怎么还好推脱”
姜筠儿瞧着杨智那大口吃饭的样子,觉得好笑,又有些心疼。如今还只是监国,就已经忙得难以分身,一整日都瞧不见踪影。
“唉,既然这样,那你入宫之后,给母后说一声,七弟禁足王府的事,父皇其实并没有罚得很严,让他在府里十日安心反省的,是我”
姜筠儿用手中的那轻帕给杨智擦着嘴边的饭粒,有些惊讶:“能同臣妾说说么?楚王殿下大婚在即,殿下如此重罚,让楚王殿下误会了咱们东宫怎么办?”
“也没什么,失踪的北奴人,有两人是七弟杀的,虽然那蛮子在京城无礼,可他身为大宁的楚王,如此不计后果,怎么可好?死了两个北奴人不要紧,可要是北奴人伤着他了呢?那事就真的没有回转的余地,大军可能旦夕之间就会齐出连城,巡猎漠北王庭,本宫知道,他就是仗着肯定有人护着他,故意让北奴人先动手,留了余地,可本宫也得罚他,这般以身犯险是为不妥,置国事于儿戏,更是大错”
杨智身为储君,也是杨宸的兄长,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弟弟有朝一日依仗着自己去犯些不可收拾的大错。
“那明日同宇文姑娘,我就这么说?”姜筠儿故意如此作问。
可杨智还真的信以为真的去答:“也不全是,七弟同那南诏女子的事,这几日有些流言,我已经让鸿胪寺和锦衣卫查了,什么夜访,都是那些闲居京城里的穷书生编来哄人的把戏,你同雪儿妹妹说说,绝无此事,若还是有气,这禁足七弟,就算本宫给她出这一口恶气”
“殿下还真是有心计呢”
从醒来时看不见杨智之后,姜筠儿还是第一次笑。
“唉,谁人本宫有这样一个弟弟呢?不过也好,等大婚了,凭着雪儿妹妹的容貌和心智,七弟也就该懂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