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妖物?我……我说不清楚,我只知道她三十年了一点都没老!啊!”他忽然惊恐地看着上方,“瑞……瑞芝,你听我解释……”
他忽然哑声了,眼睛瞪得越来越大,仿佛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慢慢靠近。
忽而脖子猛地一转,折出了一个诡异的角度,然后倒在地上不动了。
云瑞芝杀了他。
……
像他这样三魂被吸收的情况,是没有办法可解的。
他既不会像其他三魂一样,几十年后就化为乌有,也不能像其他三魂一样,还有一丝生机。
他只能真正意义上永生永世地陪伴着云瑞芝,就连投胎,也要跟着一起。
连戴灵泽都不禁摇头叹了一声:“真是个痴人……”
云瑞芝躺在床上,忽然听得楼外一声厉喝:“妖物,还不快快出来受死!”
她纤眉一蹙,起身来到了楼亭。
却见底下站着一名身穿法衣的光头和尚,手持一柄拂尘,长身玉立,法相庄严。
云瑞芝冷笑一声,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她心念一动,下意识地想指示底下的游尸过去围攻他,结果忽感到胸中一片空空,竟无三魂可抓取。
她来不及感到惊讶,那和尚的一柄拂尘已经朝她飞将过来。
她惊呼一声,侧身闪开,那拂尘毛却化作千万根锋利的金丝,将她死死箍住。
嫁衣上的丝线根根崩断,珠子散落一地。
她痛苦地号叫,却毫无自救之法。
和尚这时候看清了她的脸,陡然变了脸色。
“云瑞芝,竟然是你!九十年前在日本,是你杀了许平钧!”
垂死中的云瑞芝听见“许平钧”三字,猛地睁大了眼睛。
她赤红的双目紧紧盯住他,脸上的痛苦之色全失,仿佛那被千万根拂尘毛纠缠的身体不属于她一般。
“许平钧……你是一能!”
一能大笑两声:“亏你还记得,我当年就是晚了一步,才让许平钧惨死。妖物,你几十年祸害众生,如今落在我的手里,你就受死吧!”
云瑞芝也跟着笑:“一能,你既是得道高僧,想必是慈悲为怀。你说得不错,这么多年我杀了不少人,这些人的三魂,可都在我体内困着呢,你若是杀了我,就是断了这一百多人的投胎之路!”
一能一愣。
就在这愣神的一瞬间,眼前的场景忽然剧变,他站在了少林寺高高的台阶上,两边绿草丰茂,阵阵微风拂面。
“一能师父……”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他浑身一震,缓缓转过头去。
一名十六七岁男装打扮的少女,手里持着一本经书,正侧头笑看着他。
她一张鹅蛋脸上稚气未脱,双目却波光流转,充斥着超越年龄的灵气。
“格格?!”一能大惊。
不对!格格早在一百年前那场瘟疫中死了,怎么会站在这里!
少女倾身过来,黑溜溜的眼珠子看着他,身上淡淡的熏香气息甜丝丝地萦绕在他鼻尖,将他的神志彻底迷惑了。
……
戴灵泽在她体内大感不妙,她为何忽然以自己的性命为祭,发动了迷三道?!
追魂咒字字出口,却消散在无边无际的精神荒漠中。
她绝望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变成了一座古老的小村庄。
黄土扬尘,枯草遍地。
这是两千年前,汤夷山下一座人数不足百人的小村庄。
一眼望去,稀稀落落的民房毫无章法地从黄土地里破土而出,仿佛怪兽嘴里不甚整齐的獠牙。
一个农民深深地弯着腰,头戴草帽,扛着一柄锄头从远处走来。
即便过去了两千年,戴灵泽依旧一眼就认出了他。
“三叔……”
这个时候,三叔应该也不过三十来岁,但是焦黄的面孔和佝偻的身形,让他看起来像个六十多岁的老头。
他一面走,一面剧烈地咳嗽,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由于腰深深地弯着,面朝黄土,他并没有看见站在远处的戴灵泽。
直到走近后,忽然看见面前的一双脚,这才微微仰起头,看着她露出了和蔼的笑容。
“阿宝,是你。你阿父阿母的病,听说好了?”
“是啊,三叔。”一个欢快的孩子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她猛地回头,看见一个瘦小的十岁小姑娘站在她身后,笑眯眯地冲三叔点头。
这是两千年前的戴灵泽。
——那个时候,她叫赵阿宝。
虽知是幻境,可是已经两千年没有看见过这张脸了,她不由出神地看着赵阿宝。
她虽然身形瘦小,但是衣服干净整齐,头发梳得一丝不乱,一双灵巧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充满了孩子的天真。
三叔眼睛一亮,又是一阵止不住的咳嗽,随后问道:“你阿父阿母用的什么好法子,也教教三叔?三叔都快咳死了!”
阿宝将手里的篮子提了提,笑着说道:“三叔,我正要给你送药呢,我阿父和阿母就是吃了这个药好的。”
“真的!”三叔连忙伸手去接篮子,“这么好的药,怎么早不拿出来,非要等我咳死了不成?”
阿宝连忙说道:“不是的,这药实在难得,我阿父阿母也是近来才寻到,自己用了好,便连忙让我送来了。”
“好好,我回去用了再说……”三叔笑眯眯地走了。
阿宝目送他离开,也一蹦一跳地回家了。
耳边只剩下满村远远近近的咳嗽声,仿佛来自远古的魔音,正在一点一点击垮戴灵泽的神智。
迷三道在长生术中算不上什么厉害术法,但在迷魂术中,却堪称顶尖。
可以说它是迷魂术附送了一点长寿。
戴灵泽赶紧盘腿坐下,摒除杂念,念起了追魂咒。
光影在眼前飞速变迁,村里的百姓来来往往,她忽然听见一声熟悉的惊叫:
“阿宝!”
她倏然睁开眼睛,双目乌黑不见白,全然丧失了神智。
“阿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