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程总是考第一,江云峰也很高兴,他逢人就说江程是个乖孩子,却忘了江程只是个孩子。
江程上初中后,江云峰更是极少回家,因为在他的认知里,要么给江程安稳的陪伴,但就给不了江程很好的生活,要么给江程很好的生活,也就给不了他很好的陪伴。
江云峰选择了后者,因为他觉得江程很懂事,并不需要自己太多的陪伴。
但他却毫不知情自己懂事的儿子在过着什么样的日子,懂事的背后到底有多么的狼狈不堪。
江程曾经满身荣光,备受喜爱,可当他蓦然惊醒时,才发现自己早已身处深渊。
初一上学期时,江程一整个学期都是第一名,而那个第二名,只是因为数学成绩不及江程,才一直被江程压了一头。
初一下学期时,第二名就找到了江程,要求考试的时候把数学试卷挪到一旁让他抄。
江程毫不犹豫拒绝了,所以那一次考试,江程仍然是第一名,也是江程的最后一次第一名,第二名仍然是那个学生。
成绩公布的那天,那个第二名带着四个男孩把江程拖进厕所,再能打的孩子始终还只是初一的孩子,江程被五个孩子折磨的浑身狼狈,丝丝血迹从衣服中透出。
那天,江程吃了一整张数学试卷……
回到家后,江程看见家里没有人,松了一口气。
他脱下自己脏兮兮的衣服洗干净,忍着疼痛洗了澡,他躺在床上用手遮住眼睛。
想着数学试卷的味道,他苦笑了一下,好像……没什么味道,不苦不辣也不咸,但好像有点疼,眼泪从指缝无声滑落。
从那之后,江程再也没有考过第一,这是第一名的陨落,第二名的逆袭,真是讽刺。
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开始恐惧数学,他开始不再是那个满身荣光,稳坐第一的江程。
江程的话越来越少,他的双眼越来越冷漠,在同龄人眼中他就是一个怪咖,一个孤高冷漠的怪人,没有人愿意和他接触。
当江云峰发现江程不爱说话的时候,只以为是江程青春期叛逆提前了,并没有太在意。
在后来的日子,他里发现江程并不是叛逆的时候,他的儿子已经不再愿意和他接触了,不仅仅只是不愿意和他接触,还不愿意和同学接触。
他最爱的儿子再也不会哭,也不会笑了,眼睛里没有温度,也没有朋友,只是抱着书,看着远处的天空发呆,那个会抱着自己撒娇的小孩现在疮痍满目,自己却做不了什么。
江云峰左思右想依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心里疼痛不已,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早已将自己封闭起来的江程。
最熟悉的人再也不会向你倾吐心事,再也不会跟你聊聊日常,只会不停地给自己划界线,他没有说明,但你心里知道,你们中间已经有了一条分明的界线,这或许就是已经走向陌生的标志。
直到听说程沅泽生病,刚好自己工作也要转调到Y省,他才决定带着江程换一个环境生活。
可他完全没有想到,在这样一个新的环境里,江程变了,好像现在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不再是那个顶着一个空空的躯壳的假人了。
江程心里有太多太多的委屈和为什么,却没有人可以诉说,也没有人可以回答他。
后来他遇见了程洲,于是他把自己的故事讲给了程洲听……
江程讲完后觉得身心舒畅,心里那块巨大的石头不再沉甸甸地压着自己,那块石头在心里已经很久了,压的他喘不过气,现在终于可以喘一口气了。
反倒是程洲,满脸的心疼和难过,他没有想到,原来他的小兔子以前也是会笑的,原来他的小兔子遭受了这么多。
"程洲,你还记得我第一天认识你的时候吗?我站在天台上,抬头看着夜空,你满脸不耐烦,你当时应该觉得我很傻吧,但其实是因为在z省,我没有再看到那么明亮的星星,那不仅仅是星星,那是一个年迈的父亲对女儿的思念,一个年幼的孩子对母亲的想念。"
"没有……"
江程没有再说话,眼睛呆呆地看着地面,夏季的地面被白天的太阳烤得滚烫,直到现在都还有一股热气迎面喷来,喷的江程有些眼眶发酸。
"阿程,你恨他们吗?欺负你的孩子,抛下你的……母亲。"
"恨?发生的这些事情,不仅仅只是一个恨字就可以一笔带过的,或许恨过吧,但现在已经不恨了,他们那样做肯定有他们的理由,只是那些理由只有他们自己清楚,或许是苦衷?也或许……算了,我不想知道,我现在已经放下了,释怀了。"
因为遇见你,我选择了放下,选择了释怀。
所以我学着微笑,学着表达自己的情绪,像一个孩子一样,虽然性高冷孤傲,矛盾复杂,细腻敏感,性格多变,像阴晴不定的天气一样……
但是,我知道我在努力往好的方向转变,我也知道,你会一直包容我,陪着我。
在遇见程洲之前江程还是有很多为什么,但遇到程洲后,他好像明白了很多。
他仿佛在阴暗的深渊里跌跌撞撞地摸索了好久,因为有了一束光照进来,他才终于找到那把名为释怀的钥匙。
程洲替江程不甘心,他们哪有什么苦衷,他们明明就是作恶多端的坏人。
这样怎么能释怀呢?受了那么多委屈,光是听着都已经很疼了,心疼,疼得要命。
看到程洲眼里的那抹难过,江程有些不自在,他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人同情自己,可怜自己。
于是江程的声音里带着愤怒与嘲讽:"程洲,你就这副表情啊?你难过什么?你觉得我可怜啊!"
程洲差点就哭了出来,他一把抱住江程,闷闷地开口:"阿程,我没觉得你可怜,我真的很难过,我难过的是我没能早点遇见你,我想要早点遇见那个还会撒娇,还会开怀大笑的阿程,然后一直在你的身边守护你,让你一直都那样笑着,不过还好,最终还是遇见你了,虽然现在的阿程已经遍体鳞伤,千疮百孔,但我会一直陪在我的阿程的身边,替你疗伤,带你笑,带你体验世间美好。"
江程的内心突然有一股暖流,它横冲直撞,直直冲进身体,流入心脏,顿时,冰封的大地花开遍地。
那颗密封的心脏敞开房门,迎接远道而来的贵客,是……名为爱人的贵客。
江程把头埋在程洲的颈窝:"程洲,如果数学和那群人是把我拉入深渊的恶魔,那你就是深渊里的一束光,让我抓不住,也忘不了。"
程洲松开江程,攥住江程的手,就像是攥住自己的心脏一样:"江程,我不是你的光,我是程洲,是你的程洲,是只属于你的程洲。"
程洲目光如炬,晃了晃十指相扣的两只手:"而且,你抓住我了,所以你要一直抓住我,我也一直都会抓住你的,不会放手,永远都不会。"
两人炙热的目光交缠在一起,好像全世界就在眼前。
程洲接着说道:"江程,你知道你为什么叫江程吗?是江云峰的江,但不是程婉悦的程,而是程洲的程。"
程洲垂下的眸子暗了几分,然后带着光看向江程,又紧了紧手:"江程,江,随父姓;程,随夫行,以后你名字的意义就是我,而我名字的意义也是你,始终是你,也只会是你。"
程洲的眼睛里闪着光,晃的江程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人,但他用心感受得到,这是程洲,他的男朋友,他的……阿洲。
江程久久注视着程洲,如痴如醉,含情脉脉:"嗯,我知道了,你是程洲,我的程洲,只属于我的程洲。"
两人就这样紧紧靠在一起,互相听着对方的呼吸声、心跳声,好像血液连接着的是同一颗心脏。
他们的相遇刚刚好……
是青春与童年的和解,是深渊与光束的碰撞,是爱情与救赎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