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人类至高的荣冠,是凄美绝艳的临终。
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条璀璨大道,没有尽头,或许是直达天堂的方向。
我想,天堂一定很美,否则为何他们一个个都离开了我,再也不舍得回来?
人生这条路太长,我累了,这副空荡的像蒲公英一样的躯体,风一吹就散,已经承载不了我想要的远方。
我只是有些委屈,我已经很用力的迎合这个世界,可它好像真的不喜欢我,所以我还是礼貌的离开吧。
如果真有彼岸花,我希望它能带我去看看外婆和妈妈,我希望在那个触摸不到的世界,再也没有离合悲欢,或许我会在那里活的阳光灿烂。
脸颊火辣辣的疼,我心想这撞我的司机怎么开车还能撞到脸上。
我睁开了眼睛,对上了一双漂亮的眼眸,里面涵盖了一片凄美的汪洋,还有比悲伤还要令人心疼的绝望。
是她狠狠的打了我一巴掌。
她哭的像个孩子一样瘪着嘴唇,眼泪直流,看着我哽咽道“如果你要死,那我陪你一起,只要你觉得不心疼”
幸好是车辆很少的凌晨,司机慌乱的避开我们,骂骂咧咧的远离。
……
停尸房里,大着肚子的苏曦脸色一片惨白,哭的晕厥了过去,原本很富态的黄亮妈妈消瘦了不少,头发都可见一片灰白。
我强忍着眼泪转身离开,不敢再看这样的伤痛离别。
“兄弟,以后……不能保护你了”
我满脑子都是他最后那段话,一颗早已没有归宿的心更是深深跌进了不见底的深渊。
当我打架吃亏时,他会帮我找回场子;当我第一次筹备公司缺钱时,他二话不说扔给我一堆现金;当我感情受挫时,他会义无反顾的陪我去上海讨要说法。我还记得在大理被人揍时,他想也不想就冲了上去,我护住他,他又翻身护着我……
他真傻,他什么都好,就是可惜认识了我。
或许罗正峰说的对,我才是酿成悲剧的罪魁祸首,我就是个扫把星,谁沾上都得倒霉。
走了,他们全都走了,我到头来还是一个人,只剩我一人苟延残喘,和最初父母离开时并没有什么两样。
……
十天后。
我提着一瓶二锅头走到了墓园,远远的看见了苏曦。
她的脸上是我从没见过的冰冷与憎恨。
“听说你们搬出了房子,对不起苏曦,我知道你恨我,我……”
“够了你闭嘴”
她用一种充满憎恶的眼神直视着我,质问道“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她突然又哭了起来,握紧拳头不断的捶打着我,“你知道吗?他马上就要做爸爸了,我们家现在变成了这样,现在孩子又失去了父亲,江愁,全都是因为你!都怪你,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你说啊”
我如遭雷击,脸色变得煞白,任由她打骂,握紧的拳头指甲已经嵌进掌心渗出血液,但我已经感受不到一丝痛感。
“江愁,我和他认识你,是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我以后都不想再见到你”
她掩面哭泣,转身离开。
我蹲下身抓着袖口擦拭着墓碑上那张照片。
“兄弟,我来看你了”
“苏曦说的对,死的人应该是我,是我对不起所有人”
打开瓶盖我狠狠的灌下大半瓶,在墓碑前淋了一地。
“哥们儿敬你,你是世界上最勇敢的男人”
我点燃一支烟夹在缝隙里,自己也点上一支,就这么静静的靠着墓碑坐着,眼泪不停的流,我也不想哭,可眼泪太诚实。
“兄弟,请原谅我自私一回,我现在还不能死。警察说小鱼儿被卖到了四川凉山,我要去找他。”
“给哥们儿一点时间,如果……如果我最后还是找不到,那哥们儿就先去一趟西藏,你不是一直都想去西藏吗?哥们儿替你去走一趟,替你去看看布达拉宫,去看看你心心念念的日照金山……然后哥们儿就过去陪你,放心,不会让你孤单的”
要是我以前早点答应你该多好?这样你就能少些遗憾吧?都怪我,总说再等等。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再过几天就立秋了,时间真快,天气就要变凉了,我的心早就凉的透透的了,而我的生命也快到尽头了。我并不害怕死亡,反而有些放空身心的期待。
快了兄弟,等我!
……
这天我找到老孟,他沉默着不说话。
我点上一支烟说道“你就答应我吧,把我这一股分三份,一份留给我妹妹,一份给苏曦,一份给黄亮妈妈”
他突然吼道“留什么留?江愁我告诉你,你要找儿子就赶紧去,股份转让我是不会同意的,你妹妹小青要是需要用钱我可以资助她,这股份我会一直给你留着”
“我……”
“我什么我,别墨迹,上个月分红我打你卡里了,赶紧滚蛋”
我真诚的跟他道了声谢谢,转身离开了公司。
在银行取到现金后,我悄悄来到苏曦家老宅子,走到门口,听见了黄亮妈妈和苏曦说话的声音,我将装满现金的包包放在门口,轻轻敲门后转身跑开。
回到出租屋,我拿上身份证充电器,带了几件衣服装进行李箱,犹豫了一下,我将桌上的三个相框也放了进去。
一个是外婆,一个是朱嘉,一个是黄亮。我的相框越来越多,身边的人越来越少,若不是还有牵挂,或许此时从16楼一个自由落体,我就能彻底解脱。
手机响起,是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我却认得这是林清浅,她把我放出了黑名单,前两天她回了大理一趟,应该是又要飞来贵阳了。
我犹豫一瞬还是接通。
“江愁,我后天回贵阳,我已经跟姐姐说了,姐姐会安排人帮忙找孩子的,你别太担心”
“嗯,谢谢”
“我们是……朋友嘛,客气什么”
“对了,这两天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有的”
“那就好”
“清浅,谢谢你,再见”
“都说了我们是朋友嘛,干嘛老是谢谢”
……
我给杜杰打了电话,他应该在忙电话那边有些吵。
“你人在哪?”
“我在售楼处,买房子呢”
“对了你没事吧?你别想太多,黄叼毛的事不怪你,我忙完就回去陪你”
“没事”
“杜杰”
“嗯?”
“以后……照顾好小青”
“我靠,你有点不对劲,你想干什么?江愁我告诉你别乱来,我这就回贵阳”
“不至于,我就是回趟老家看房子修的怎么样了”
“真的?”
“嗯”
参加了黄亮的葬礼之后他就去了遵义,我为他和小青感到开心,这些事一直瞒着小青,所以此时我忍住了跟她说几句话的念头,我怕会心软。
掐灭烟头后,我最后看了一眼这间住了数年的出租屋,如果此行顺利,那我还会回来,如果我最后还是找不到小鱼儿,那我就算客死异乡又何妨?
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在哪里都是流浪。
或许我早就死了,死在破碎的三观里,死在了虚无缥缈的理想世界,死在了无望的感情里,死在了触摸不到的回忆里。
但我又好像还活着,活在仅剩的牵挂里,活在世界的边缘,活在旁人的口诛笔伐里,活在年少时的美梦里。
于是半死不活的我,最后只剩下绝望和遗憾,就什么都没有了。
无论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现在的我和从前的理想青年江愁一样的贫瘠,从来不曾富裕过。
也许到最后,除了墓碑上的名字,我什么也无法留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