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打车去了兴隆城市花园,吴军家就在这里。
替我开门的是吴军,他刚睡醒,领我进门后他朝书房喊道“吴局,你的贵客到了”
他冲我笑笑说先去洗漱了,我在客厅正襟危坐。
书房走来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我起身弯腰跟他握手,他的热情超乎我的想象。
“你就是江愁啊,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
这或许是实在找不到什么可圈可点的夸赞了,我笑着摇头“有幸能结识吴局深感荣幸”
“来喝茶”
他给我泡了一杯茶,笑道“真是年轻有为啊,好好干,我们局里也很有合作意向”
真是半点不拖沓,开口就给我一剂定心丸,可我有些惶恐。
“吴局……”
他抬手制止了我,“我比你虚长几十岁,叫吴局显得生分,叫吴哥”
“额……好吧,吴哥,你实在是抬举我了,我们只是刚起步的小公司”
“哪有那么多一开始就是参天大树的企业,我看好你,加油干”
实际上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他甚至都不清楚我们公司状况,热络的有些过头。
“吴……吴哥,冒昧问一下,吴军跟我说了,我们这些小公司其实不具备那些大企业的优势,为旅游业的发展真谈不上什么贡献,是什么改变了你的决定?”
他扶了下镜框,意味深长道“近年来咱们政府大力发展交通基建和民生,各方面都欠下了巨额债务,咱贵州的旅游资源也不差,只要能发展起来还是很可观的,小伙子你也别妄自菲薄,所有的成功都来自一个勇于尝试的开始”
他说的倒也是实情,近年来贵州交通十分便利,已经告别了路遥马远的年代,经济增速在全国也是名列前茅,虽还远比不上发达城市,但这是一个很好的发展势头。
可这并不意味着是他看好我的原因,我想深究,他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兴致,简单询问我公司模式和战略发展方向后频频点头,我敏锐的察觉到他像是走过场一般的沉思。
他拍着我的肩膀道“小伙子,你们的想法不能说新颖,但也不错,现在媒体网络崛起是个不错的选择,回头你给我一个方案,我会安排人和你们对接的”
然后就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这简直来的太过轻松。
到了饭点他想留我吃饭,我要忙着回公司和老孟商讨就谢绝了邀请,吴军送我离开。
他给我递了支烟,笑道“没想到啊兄弟,你竟然还有这层关系,早说嘛,多简单的事”
我皱眉道“什么关系?”
“还装,我爸都说了,人高盛资本的虞总之前就打过招呼,有兴趣打造酱酒和旅游结合的综合体,说会有一个人来对接,那个人就是你”
“快给兄弟说说,你们到底啥关系啊?”
他好奇的看着我,我却如遭雷击,嘴唇颤抖着无法回答。
“偶然认识的……朋……朋友”
“怕是不止吧?行,我也不问了,以后哥们儿跟你混得了”
我牵强的笑着,打车离开了这里。
我回到出租屋,终于打开了通讯录拨通了电话。
一遍铃声唱完电话才接通,她的语气十分平静,这是她走后我们第一次联系。
“喂,怎么了?”
“你在忙吗?”
“嗯,现在有点忙,我晚点给你回电话好吗?”
“嗯,那你先忙……对了天有点冷,你……多穿点”
“冬天都过去了好吧?”
“先这样”
她挂掉了电话,我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难以用具体文字形容,有些失而复得的温暖,又或许这份温情从来就不曾消失。
由于我的心不在焉,我没选择回公司,独自坐在飘窗上,呆呆的抽着烟,我在重新审视着这段关系。
这一坐,竟呆呆的坐了几个小时,直到家里再无一支香烟可供我消遣。
我下楼买了包烟,回到家她终于给我回了电话。
“你中午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酝酿着情绪,希望自己能平静的和她沟通。
“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听不明白,怎么了江愁?”
“主管旅游的吴局今天约我,他儿子吴军和我是同学,他都跟我说了”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我也没说话,也不知道希冀着什么,总有一种莫名期待。
许久之后她才开口,“我只是……希望你好好的”
我很想说,既然这样,那你别走啊,可总是有一种傻逼似的倔强。
我的心里充满了矛盾,在我选择跟她在一起时,我被她触动着,总觉着相爱可以抵万难,她是真的不在乎我有没有钱。
可这次分手,我不得不逼着自己做出点成绩,我知道可能这辈子都无法抵达她的高度,但我想尽力追逐,我想如果真有一天我们能冲破重重障碍,我可以有底气的说,我可以养你!
而这就是我无法开口的倔强源头,因为目前我在山脚,她在山巅。
见我不说话,电话那头她问道“江愁,你在听吗?”
“在”
“我给你留的信你都看了吧?好好生活,少喝点酒少抽点烟”
信?什么信?我想追问,电话那边有人跟她汇报着工作,她说忙,就挂掉了电话。
我百思不得其解,她什么时候给我留信了?
我在家里一阵翻找,每个角落都不肯放过,可始终一无所获。
我想到了她买的房子,会不会在那里?当即二话不说打车过去。
同样的翻遍了每个角落,同样的一无所获。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跟我说要留一封信?就这么难以启齿?
我回到出租屋后,努力搜索着回忆,这段时间只有黄亮和刘期来过我这里,如果她真给我留了信件我不可能找不到,唯一的可能就是被他们谁给拿走了。
我心里有些愤怒,当即给黄亮打了电话。
“你在哪?”
“在买花”
他还真是说到做到。
我直接开口问道“那天喝醉了你睡我那里,有没有看到一封信?是不是你拿走了?”
他不耐烦道“你他妈抽什么疯?跟小爷说话客气点,发生什么事了?”
“真不是你?”
“是我,你等着,我现在就过去给你两逼兜”
“好吧,我就是问问,先这样”
挂掉电话,我打给了刘期,却是老孟接到的电话“怎么了江愁?刘期在做方案呢,手机没带,这小伙子真不错,很有头脑”
“你让他等下给我回个电话”
我挂掉电话陷入了等待,半个小时之后才接到刘期的电话。
“怎么了兄弟?”
我深吸一口气问道“那天你在我家有没有看见一封信?”
他很坦诚,言语十分自然“你都知道了?是我拿的”
我语气生硬道“楼下烧烤摊,我等你一个说法”
我充满火气挂掉电话,在烧烤摊等他,大约二十分后他带着一脸的疲惫神色到了,径直坐在我对面。
“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自顾自开了一瓶啤酒喝了一口,笑道“有烟吗?”
我再无法控制升起的怒气,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喝问道“谁让你他妈私自动我东西的?”
他眼中一下就有了眼泪在汇聚,惨笑道“我爸妈都过世了,随便你骂”
我有些泄气,愧疚道“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把信给我,那对我很重要”
他又喝了一口酒,说道“被我撕碎扔了”
“你”
我扬起拳头真想给他一拳,他只是平静的看着我。
“兄弟,我不会害你,我是看你太痛苦了,不想让你雪上加霜”
“你看你现在不挺好的吗?我们开始了新生活,一起干事业一起进步……咱们终有一日会干出一番成就,让有些人刮目相看,我们不是任人践踏的蛆虫,我们也有血有肉有尊严……所以,过去的就过去吧,江愁”
这明显不是我要的答案,“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
“你真想听?”
“说”
“行”
他像是下定了决心,向我伸手,我强忍怒火给他递了支烟,在一阵吞云吐雾中,他开口说道“我知道那封信是虞秋留给你的,可是当时你们分手了,我看你行尸走肉一样”
“请原谅我偷看了信的内容,不过我没觉得自己做错,我真的是为你好”
“虞秋她……她可能要和宋晨订婚了!”
我瞬间被抽空了力气,瘫坐在椅子上,眼泪像暴风雨一般酝酿,呢喃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呼吸急促的看着他,一把揪着他的衣领质问道“你为什么要说谎?你骗我的对不对?”
他无情的打掉我的手,加重了语气,“醒醒吧江愁,你们就不是一路人”
“不可能的,不会的,这一定是个谎言”
我不愿接受这个如惊雷炸响耳畔的消息,它夺走了我的心气,吞噬了我眼里仅剩的光芒,我在这个灯红酒绿的城市中再也看不见一丝希望。
我手忙脚乱的掏出手机,拨打了虞秋的电话,她可能在忙选择了拒接,我不放弃的一遍接着一遍打,拨出十几个电话之后才接通,我听见了高端写字楼里高跟鞋撞击地板的声音,她应该是跑出去接的电话。
“怎么一直打电话?我在开会”
“告诉我,是真的吗?”
“你在说什么?”
“你要和宋晨订婚,是真的吗?”
她陷入了沉默,电话里只余下我局促不安的呼吸声,平静的像是一场风暴,我不知有没有勇气能够抵御。
“你说啊”
“江愁,我们已经分手了,对不起!”
又是他妈的这三个字,我讨厌于事无补的歉疚,我讨厌这瞬息万变的世界,讨厌如此轻易崩塌的誓言。
我眼泪决堤,哽咽道“我始终觉得我们不是真正分手,只是暂时各自安静,我以为你会等我变优秀……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等等我?”
她应该是在哭泣,用咳嗽来掩饰。
“江愁,我们已经结束了,就这样吧!以后,你……你一个人要好好的”
“我一个人怎么好好的?你等我,我去找你好不好?我们……我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我们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我确实失去了理智,动了带她远走天涯的念头。
直到现在我才如梦初醒,她真的要从我生命里消失了,像是昙花一现,赐我一场美梦之后转瞬即逝,留给我一地残枝落叶和无法愈合的伤口。
“对不起,我还有事要忙,你来我也不会见你。再见,以后……照顾好自己”
电话挂断,我终于失声痛哭,我愤怒的砸掉手机摔了个粉碎,在夜色中哭的像个不懂事的傻逼。
突然间有一双臂膀紧紧的抱着我,我泪眼朦胧的看着,是黄亮不知何时来到此地,抱着我叹了口气。
“站起来”
我对他的声音充耳不闻,他抓着我的肩膀吼道“他妈的像个男人一样给我站起来,你听到没有?”
他不由分说把我拽在椅子上坐着,对着刘期吼道“你明知他现在像个行尸走肉的废物,为什么还要刺激他?”
“我不是让你把嘴巴管严实了吗?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刘期叹了口气“他都知道了,瞒不住”
我眼神茫然的瘫坐着,恍惚间我能看见夜空中有一张慈祥面孔,她心疼的看着我,探出双手像是抚摸我的脸颊,对我说着什么,像是在加油打气。
我才抹干的眼睛不知不觉又瞬间泪流满面。
外婆不在了,虞秋也走了。
她们一个个都说爱我,都要我好好生活,却一个个的都离开了我。
她们都希望我好好生活,却没人告诉我要怎么才能过好这一生,没人告诉我人生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黄亮一直摇着我的肩膀说着什么,我听不见任何声音,目光涣散着,他索性直接抽了我一巴掌,我已经丧失了应对的情绪和语言,愣愣的看着他不说话。
“给老子清醒点,哭有个卵用?走,我现在就订机票,明天就去上海,我陪你去要个说法”
这句话瞬间唤起我丧失的心气,对,我要去上海,这一次,谁也无法阻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