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共东风别有因,绛罗高卷不胜春。
若教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亦动人。
与皇后见完面后,苏昧去每个宫都走了一遍,包括兰常在以及章庶人。可人到钟粹宫,宫中却无兰晚雾的身影,苏昧也大概猜到最后未见的两人在一块地方。
苏昧打道回广阳宫,不打算去打扰姐妹二人的会面。
人离广阳宫不远处,苏昧便遥遥瞧见小路子在外头望风。
通常时候小路子都是在宫门口守着,断不可能轻易跑到外头来。
还未等苏昧想明白原由,小路子寻到人便疾步赶来告知苏昧,皇上驾临广阳宫。
诧异定是有的,冷盛忙碌勤奋于政务,苏昧想不出皇帝来广阳宫的理由。
苏昧并不会因为皇帝驾到便急匆匆地回宫,命小路子回去禀报,依旧是先前的速度。
踏入殿内,苏昧直直看向喝茶的皇帝,驻足对视。
“陛下有何贵干。”
苏昧抬手,心翡会意退下合上了门。
见皇帝面色不佳,苏昧沉默地往皇帝方向走去,还未行礼便被抓住了手。
对方手凉的厉害,丝毫不像三伏天出生的人。
苏昧心里一厌,欲挣脱,可冷盛并不给她这个机会。
“怎伤到的。”
“陛下日理万机,还管的上本宫手上一点小伤?”
苏昧使力挣脱,恍惚片刻,反应过来皇帝似乎松了手。
搞什么?
古怪性子。
苏昧吐槽完也不打算行礼了,正准备坐下倒茶,却被他人夺了玉壶。人正不爽着,眼前得来七分满的玉杯,水汽恰好,正是适宜的温度。
皇帝亲自帮苏昧倒了茶。
见此苏昧不禁回想起前些日子,即皇帝在广阳宫的“憋屈”模样。
不忍想皇帝可真是宽厚大量。
皇帝任何的行为在苏昧看来都是做戏——黄鼠狼给鸡拜年。
茶将温,不复滚烫,苏昧品一口便放下不顾。
经历白家一案,皇帝独揽大权,终是成为了秦国之主,无人可以轻易动摇他的政治,为后人称其千古一帝种下了苗头,终将由这位秦七世开拓秦统一天下的版图。
可这与苏昧有何干系。
“陛下不开口,本宫便要赶人了。”
冷盛闻言也不恼,面不改色淡定地喝茶,无半分要走的意思,同时也无意开口,似是想在广阳宫多待一会儿。
广阳宫未有人欢迎皇帝的到来,这也是受绯心宣传的影响。
在绯心看来都是皇上偏袒的错,害她小姐东宫被冷落,害她娘娘在广阳宫无聊的过日子。
绯心向来想的单纯,别人反驳也一意孤行,坚持的话语终会影响他人对皇帝的好感。
只是这份好感并无用处,只会在心中扎上隐隐作痛的刺。
当讨厌一个人却无法反驳的时候,这份情感便是刺向自己的利刃。
苏家苏昧曾有过这样的遭遇。
苏家为开国功臣,忠臣之后,对秦国、秦皇忠心一片。
可到苏昧这,便算不得什么了。
“陛下不走,本宫离开便是。”
冷盛静静地看着苏昧起身,踏出一步,才言道:“你当真要离开?”
这话听着并不简单,以苏昧对皇帝的疑心,她不禁想皇帝是否已经猜到她要离宫的事情。
苏昧微微迟疑,仔细看皇帝一眼,未得任何信息。
八百年用着一种表情的冷盛,怎么可能让人轻易判断出什么。如果有那个人,大概便是拥有敏感洞察力的桥泪,她的观察力和判断力从不会被时代所掩盖光辉,只是这份能力得不到她自身的认可,于她而言容易成为负担,
“当然,要走。”
苏昧一字一音咬的清晰,意图在皇帝脸上看到一丝破绽。
冷盛喝茶:“朕与你共处一室,你便如此坐立不安么。”
“何谈得上坐立不安呢。陛下与本宫,向来是相看两厌,不是么?”
广阳宫的浓梅香自苏昧从养心殿回来便重制,虽在他人看来只是细微的变化,对苏昧而言便足矣。
她受不了皇帝。
这宫中纷争不断的源头便是封建,立于顶端的皇帝便会轻易作为愤恨的对象。
苏昧脑海中无时不刻告诉她眼前人都干过什么,章枝封为侍妾不也是他默许的么,一切的一切。
暗中推波,袖手旁观,悲剧源源不断......
狼狈的情绪郁结心怀,苏昧走向香炉旁寻求一份依靠。
系统会自动将她在这个世界的过往记忆一次又一次点亮,苏昧恍惚难忍,她记得太多了,多的折磨。
时不时的记忆紊乱、情感重叠,这一切带来的冲击令苏昧不经意染上这个世界的颜色。
——是深宫朱墙挣扎张狂的颜色。
她未发觉方才坐在桌边的冷盛已站在她的后头,手停在将触未碰的距离,眼底的犹豫一览而尽,那份犹豫与担忧,或许就是冷盛未有流露过的一份真情。
“苏昧,为何面色如此难堪。”
苏昧忍着不合季节的寒意,一手扶着香炉铜柄,另只抓紧衣襟为的驱散心理上的寒意。
苏昧余光瞧见冷盛与她的距离,当着对方的面挪开了步子,说道:“陛下有话直说便是,哼,什么你都改变不了。”
京城已入夏,离三伏天已然不远,就连倒满的冰盆都难忍热温,包括以冷面无私冠名的冷盛皇帝。
冰山融化,水下掩盖的冰霜仍未显状。
冰海之下无人生还,冷盛抓住苏昧的手腕,意图将她拉下冰川。
“苏昧,朕的真情你熟视无睹,置若罔闻。定要将朕至于何等境地,你才会瞧上一眼!”
苏昧闻言恍若听到极大的笑话。
皇帝的话可笑,甚至令她感到作呕。
“真情?你说我怠慢了你的真情?”
苏昧忍住扇对方巴掌的念想,怒斥道:“您的真情只让我感到恶心!您所谓的真情是赏赐吗?赏赐我就要全盘接受吗?”
冷盛皱着眉,不语。
“你装什么哑巴,冷盛你也配谈真情。”
苏昧摔开冷盛的手。
前世今生的恩怨交织在此刻。
苏昧吞下叫嚣的情绪,念道:“男儿西北有神州,莫滴水西桥畔泪。您用心护着您的皇帝佳名便好。”
苏昧与冷盛之间从未有红线相牵,若有也是铁线,遇火即软化,遇冰即碎裂。
“苏昧!”
皇帝从未如此失态怒骂一个人,但也仅仅是面上带了些愠怒。
他脸上的怒气消散,神色经过了几番变化,脸庞都呈现出难以辨识的复杂之色,渐渐地,怒极反笑,“那你救朕是为的什么!你想说一切都是朕的臆想?是朕对你的绑架?”
苏昧一愣,“救?”
苏昧回想起心血干涸的冷意,表情一僵,忍不住笑了出来。
“您是说那年刺客我救了您?哈哈哈。”
苏昧眉头一蹙,笑意散去,耻笑道:“你以为那是我对你的真情?所以才这么生气?”
在这样激烈的冲突下,冷盛恢复了先前冷淡厌世的模样,他骨子里的冷漠与孤傲令他像一尊不近人情的雕塑,像幽深水潭中心生长的古树,经历多少仍固执地生长,对外界无动于衷。
方才的情感的触动,好似一场深林幻境的梦。
“陛下,您也不想想,我的妹妹是什么样的下场。您肯定猜得到,和亲夏国必死无疑。太后与白燥逼先皇下旨,但凡!”
苏昧话一顿,深呼吸,梅香灌入喉咙,耳边是急躁的心跳声,眼前是绝情的皇帝,无情的太子。
“但凡您说上一句,苏真也不会尸骨无存......”
苏昧一甩袖袍,背向皇帝。
“你我之间的仇怨,陛下不会要用您那真情掩盖吧。”
殿内陷入了一片沉寂,如同纷飞大雪之后的寂寥原野*。
空气凝固在冷盛苦涩的话语之中。
他们之间已无话可说了。
前世今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喧嚣的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