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尚天。
活了两辈子,我对父母的印象依旧停留在小小的相框上,以及卡上源源不断的钱。多么熟悉的场面,我与《日升海》的阿莫(跳海少女)有什么区别呢。
只是与虚构剧情的不同,我五岁前有爷爷的陪伴。
爷爷宠溺着我,常带我去他一手创办的航天博物馆去体验宇宙。
在宇宙中一切都是那么的渺小,包括怨恨父母的我。我喜欢看书,喜欢不切实际的幻想,宇宙的一切我都曾想象过。
但爷爷在我年幼时去世,我见了父母一面,他们希望我无忧无虑的长大,当只人人所望的“啃老族”。
我的日子一直维持着上学,放学去书店最后回家的循环,孤独的世界里唯有书本陪伴着我。
从不表现出的自我,都未向苏昧坦白。
我的孤独在他人看来是自负清高,是不满阔绰家境的傲者,无人关心我的内核,无人在意我的痴心妄想——想获得一段胜过亲情的情感关系,不带功利性。我认为这是不可能实现的,但越是否认,我对苏昧便越着迷。
打破我平静生活那天,苏昧穿着宇航员玩偶装挡住了我的去路。
那是个很普通的一天,街边的行人如旧,可苏昧就那样闯入了我规律的世界。
我向左一步,眼前的“宇航员”也跟着向左一步。向右,对方也向右。
反复了三遍,我断定对方不让自己走。
奇怪的人。我当时已经被烦的咬牙切齿,压着脾气问着眼前的玩偶,“你想干什么。”
当时的我有些心急想去书店购买《宇宙帝国》的新册。情绪波动越大,面对苏昧的真容一点点增速的心跳声也越深刻,见色而钟情。
“宇航员”摘下头套,露出真容,苏昧耀眼如坠入现世的流星,就算刘海被汗折腾的狼狈,她也没有沾染上现实的肮脏。她不像活在现实中的人。
女孩神情平静,直直盯着我。
这便是最初的苏昧,不近人情,一举一动难以用正常人的思维去猜测。
“我叫苏昧,未来多指教。”
苏昧歪了歪头,似乎奇怪我的反应。
“你……”
我当时沉溺在第一次的心动,紊乱的呼吸和宕机的大脑,还没想清楚要讲什么,忽地我头上一沉,苏昧将“宇航员”的脑袋戴在了我的头上,紧接着是一个不真实的拥抱。
确实不真实,我长大后没被人抱过,以至于当初被这样一个拥抱摄了魂。
常年孤独寂寞带来的空虚感都被拥抱的真实感受冲散。
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少年人的心动是一把烈火,将以往烧的粉碎,埋入肮脏的泥土。
那天是初遇,也是初恋的悸动。
自那之后每天放学我都会在门口见到苏昧,苏昧带我去各种各样的体验馆,她带给我的陪伴,甘之如饴。苏昧的表现和她眼中的寒意不相符,我也甘心沉沦。
许多事情无论是第一次还是第二次,我身边的人只有苏昧。
我善于迎合别人,为了统一他人眼中完美的我,我可以将我自己扭曲成截然不同的人,就算完美的标准不同。
苏昧想要看到自信张扬的尚天,想要看到热血青年为理想不顾一切的尚天......只要是她想要的,这么简单我怎可能不为她实现。
我一点点变成苏昧眼中的尚天,扮演的时间长达三年,最后我也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我已经得到了我内心所渴望的,可我内心的空虚却在醒悟的那天席卷重来——或是从未消失。
上辈子与她的最后一面,不会忘。
高考最后一场考完我第一时间跑出学校向苏昧道喜,我以为我会收到鼓励,收到初见的拥抱。
“苏昧!我高考考完了,我肯定……”
那时我的话没讲完,苏昧一如初遇那天歪了歪头,没讲完我的话便收住了。
苏昧的声音一直都是冷冰冰的,就算有语气也是僵硬,就连亲昵的牵手也似程序化的行动。可我贪恋那目光所至的一切,唯有我一人。苏昧的每一句话,我都不舍得遗忘,难以遗忘便会日日回味,夜夜在脑海重现,欢愉重叠,悲痛也一样。
“你的航天梦,要等别人来录取吗。”
她冰冷的声音总会打碎我,我以为我能接受。
“你拥有的很多,我以为你会直接出国……”
苏昧的话将我的伪装一点点剥开,我的保护壳被彻底击碎,我的皮囊被推入烈日之下,少年心动的烈火最终还是漫延到此刻——选择,回避,逃避。
如我所料的那样,苏昧没有挽留我的离开。
我清楚的,“尚天”本该是闪耀的,夺目的,为了理想放弃一切的人。
我的犹豫无人倾听,摇摆的时钟不会停止。矫情的讲,我被迫选择了出国。
我回到了见到苏昧前的自己,生如浮萍卑微,却要学莲出淤泥而不染。
我出国专修麻痹自己,最后在宇宙中迷失了自我。被黑暗吞噬的时间里,我寻找着苏昧对我的一丝真情,连大海捞针都算不上。如果那份真情从未有过,那寻找便是毫无意义,只是鞭策不完整的我自己。
从黑暗中苏醒,我回到了教室,回到了与苏昧初遇的第一天。
长久的黑暗是惩罚,岁月宽容了我执迷不悟的心,重来的光明是救赎。
再来一回我想用真面目与苏昧相识,可相遇那天苏昧并没有出现,周围的行人陌生仿佛都在嘲笑着我。
我对苏昧所知甚少,便让管家去调查她休学的那所高中,试图找到苏昧的存在。
如愿我找到了她,看到她与林语白之间的相处,我难免羡慕。苏昧变了,可那唯有一人的视线从未改变。
她开始接纳她身上那份人情味了,也开始想要走入一个人的内心探探究竟。这是欲望,人因为欲望才是人。
她认人浮于表面,能想到本质却不清。
我怀着侥幸带苏昧离开,抱着歉意让林语白选择更好,我知道这都是我的自私,是我的一厢情愿——尚天还停留在那个夏天从未走出。
烟花,夜晚,海面,又是一个分道扬镳的夏季。
短暂而闪耀着的烟花,就像我未到的未来。
苏昧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远比我幸福。这个想法出现的时候,我便知道我会选择放手。我感谢苏昧带来过勇敢的我,却也怨她带来的勇敢更显我更加得懦弱。
我是那么害怕孤独,上辈子陪行星共眠,这辈子与泡沫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