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温体仁住宅客厅内。
四个文武官员先后走进客厅,纷纷向温体仁拱手道贺:“给温阁老道喜。温阁老铲除了心头大患,可喜可贺。”
温体仁故作惊讶,问道:“各位大人走错门了吧?温某有什么喜事?”
吏部尚书闵洪学笑道:“孙承宗多年来一直与温阁老作对,现在皇上免了他的职,难道不值得道贺。”
五军营参将曹鼎不以为然地说:“孙承宗多年来,以文韬武略超群、通晓边彊军事著称。可是他连个大凌河也守不住,温阁老略施小计,就让他坐了冷板凳。实在是大快人心。”
给事中陈启新谄媚地说:“温阁老现在是次辅,以温阁老的韬略,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升任首辅的。”
温体仁听到此言把脸一沉,严肃地说:“周延儒阁老首辅当得好好的,这种话若是传出去,他怎么看我?”
三千营副将王颖笑嘻嘻地说道:“温阁老太小心啦,周延儒纯粹是个书生,百无一用。”
闵洪学说道:“周延儒能够入阁,能够升任首辅,还不都是靠着温阁老的锦心绣口。”
温体仁又自负又小心地说道:“不能这样说。周阁老是万历年间的状元,当今皇上一直非常欣赏他的道德学问。他当首辅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陈启新:“温阁老太谦虚了。这些年整治钱谦益、袁崇焕、钱龙锡、孙承宗。哪一次不是靠温阁老的翻天妙手?周延儒只会写一些酸文假醋的文章,骗一骗入世不深的读书人罢了。”
温体仁笑了一笑:“各位打住吧,防备隔墙有耳。各位不妨跟我到小书房里,随便谈谈。”
四个人齐声应道:“遵命。”
温体仁住宅小书房在小院的角落里,位置十分隐蔽。
小书房内的布置十分简单雅致。
温体仁指了书桌旁的几把椅子说道:“各位随便坐吧。”
闵洪学:“以下官看来,温阁老的位置也该升一升了。”
温体仁:“怎么升?升到哪里去?”
陈启新:“自然是升任内阁首辅大臣喽。”
温体仁:“这可是天大的事情,不要乱讲。周阁老深受当今皇上赏识重用,我能在他手下当好副手,已经心满意足了。”
闵洪学:“今天登门的这几位大人,都是温阁老的心腹,咱们不妨实话实说。下官反倒认为,现在天时地利人和,都在我们这一边。”
温体仁:“此话怎讲?”
闵洪学:“孙承宗遭此一劫,东林党也罢清流派也罢,清流派也罢,差不多都像霜打了的茄子。”
曹鼎:“张维迎、朱纯臣等功臣世家子弟也像当头挨了一棒,正是我们大显身手的时候。”
温体仁不紧不慢的问了一句:“怎么显示你们的身手啊?”
闵洪学:“我们几个多多联系言官,让他们轮流上折,不停地揭发周延儒的问题。”
温体仁故作惊讶地问道:“周阁老有那么多问题吗?”
陈启新:“可以说是罄南山之竹,书罪无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
温体仁笑着连连摇头:“言重了,言重了。他周延儒作恶再多,也比不上武则天。”
陈启新也意识到自己过甚其辞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反正是他至少有五大罪状。”
温体仁:“哪五大罪状?仔细说说。”
闵洪学不甘示弱,抢先说道:“下官与陈大人合计过多次,周延儒五大罪状如下:“第一,不能齐家,纵容宗族子弟横行乡里,巧立名目霸占良田、欺压良民。第二,滥用职权,将自己的哥哥周素儒以冒牌锦衣卫身份封为千户,提拔自己的亲戚孙元华、张廷拱为官,把自己的亲戚周文宇任命为副总兵。第三,起居生活极端奢糜腐华,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声色犬马无所不精。”
陈启新又飞快地闵洪学的话头:“尚书大人忘了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他曾经与阉党三大首领之一冯铨为生死之交。当年阉党的所有倒行逆施都与周延儒有关。其实这一条可以列为他的第一大罪状。”
温体仁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闵洪学见陈启新受到了温体仁的赏识,立即抢着说道:“周延儒还有一个更大的罪状就是把国家才抡才大典视为儿戏,殿试的时候上下其手,把自己的姻亲陈于泰提拔为新科状元。”
闵洪学的话立即引起温体仁的重视,马上追问道:“此事我早有耳闻,证据确凿吗?”
闵洪学答道:“千真万确。”
温体仁思索了一下说道:“好,把陈大人说的列为第一大罪状,先总结成四大罪状。陈于泰之事暂且不提,到关键时刻,由老夫亲自向皇上提出。”
闵洪学立即逢迎道:“温阁老真是高明老道。”
温体仁:“闵陈二位大人可以联络十几位言官,分成四拨联名上折,每一个折子只谈一个重点。”
闵陈二人连连点头称是。
温体仁又对两个武将说:“二位将军可以在军营里多方调查,看一看他还有什么不法行为,及时报来。”
王颖、曹鼎立即拱手答道:“遵命。”
北京孙承宗住宅小客厅内。
孙承宗正与坐在一旁的红霞说些家常闲话,忽然看见家人领着钱谦益不慌不忙地走进来。有些意外地问道:“受之,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进京的?”
钱谦益走近孙承宗,立即跪下行叩拜大礼,口中称道:“弟子钱谦益给恩师请安。”
孙承宗赶紧向前双手扶起钱谦益:“受之,你年龄也大了,不要行此大礼。”
钱谦益:“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弟子几年未见恩师很是想念。”
孙承宗:“快坐下喝茶,坐下。”
红霞端过一碗茶来,轻轻放在钱谦益面前,悄声问:“柳姐姐身体可好?”
钱谦益:“有劳红霞姑娘挂念,她挺好。”
红霞悄悄退下。
钱谦益:“前些日子在家乡听到恩师回京城闲住,弟子心中十分挂念,所以尽快赶来探望。”
孙承宗淡然一笑:“也没算闲住白拿国家俸禄,现在正修纂《熹宗实录》。”
钱谦益:“以恩师的经天纬地之才,却坐在翰林院里写文章,真是国家的巨大损失。”
孙承宗:“不要这样说,先帝对我有天高地厚之恩,将他的丰功伟绩流传后世,也是我应尽的责任。”
钱谦益连连点头:“恩师是至诚君子,对人对事总爱往好处想,是弟子的榜样。”
钱谦益呡了一口茶,又说:“弟子这两天在京城见了几个朋友,听到了许多消息,愿意向恩师说说。”
孙承宗点了点头。
钱谦益:“听说温体仁组织了几十个言官轮番上折,弹劾揭发周延儒四大罪状、十大罪状,甚至有的罗列了二十大罪状。”
孙承宗有些意外:“温体仁怎么组织人弹劾周延儒呢?他们两个不是一直狼狈为奸吗?”
钱谦益:“恩师‘狼狈为奸’这个词用的太传神了,他们一个狼一个狈,互相利用时抱成一团、前呼后拥;有利益冲突时,便要咬个你死我活。”
孙承宗点点头:“我明白了,当初陷害袁崇焕、钱龙锡,排挤我,他们是各有所需。现在温体仁想取代周延儒成为首辅,便挖挖空心思陷害他。”
钱谦益:“周延儒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孙承宗:“周延儒骨子里还是一个读书人,温体仁却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奸佞之徒。我倒愿意周延儒多当一段时间首辅,若是温体仁当了首辅,国家大事很难预料。”
钱谦益:“朝中的东林诸公和其他正派官员都有此意。恩师可有什么办法帮周延儒一把?”
孙承宗:“若有适当机会,我会说几句公平话。”
紫禁城乾清宫偏殿外,闵洪学把陈启新拉到一边,悄声说道:“今天正好是温阁老和孙承宗当值,你赶快催着通政使把弹劾周延儒的奏折送上来。”
陈启新一拱手:“遵命。”
闵洪学又嘱咐了一句:“多找几个咱们的人跟着。”
乾清宫偏殿内,通政使带着陈启新等几个文官抱着几摞奏折走进偏殿,跪倒在地奏报:“启禀皇上,陕西道御史余应桂、户科给事中冯元飚、四川道侍御史路振飞,一齐猛烈弹劾周延儒贪权纳贿、结党营私、品行卑污、欺君误国,实乃奸雄中之渠魁。臣恭请御览。”
崇祯看了看通政使和陈启新抱着的几十本奏折,略感意外,但仍然平静地说:“呈上来。”
王承恩走下台阶,拿了两趟才把几十本奏折放在龙书案上,排了厚厚的两大摞。
崇祯随手拿过一本奏折,看了几眼便深色凝重起来。又拿过一本细看,只看了一个开头便有些怒意。抬头问侍立一旁的温体仁:“这些奏折你都看过?”
温体仁:“臣与通政使都看过。”
崇祯:“你以为他们所弹劾的四大罪状、十大罪状,是否属实?”
温体仁:“臣估计也不尽属实,但言官有风闻言事的职责,皇上圣明,自有办法一一落实。”
崇祯扭头又问侍立在另一边的孙承宗:“孙阁老怎么看此事?”
孙承宗说道:“言官风闻言事,是祖宗定下的规矩。但不能否认其中有好事之徒,哗众取宠、造谣生事、携私攻击、扰乱朝纲之嫌。”
温体仁非常不以为然:“在孙阁老看来这些人上奏是无事生非?”
孙承宗淡然一笑:“温阁老多心啦,下官并无此意。只是说当前官场风气不正,难免有人故意扰乱朝纲。”
崇祯问道:“按照孙阁老的意思应该怎么办?”
孙承宗说道:“请皇上直接给刑部、督察院下令,让他们按照奏折所言分门别类,派专人逐一认真调查、核实,然后再向皇上奏报。”
温体仁还想再说话,却见崇祯皇帝一摆手说道:“就按照这个意思,孙阁老找刑部、督察院去安排吧。”
孙承宗有些犹豫,崇祯紧接着问道:“孙阁老难道有什么顾虑?”
孙承宗说道:“臣与周阁老历来政见有些不合,若是插手此事,恐怕落人口实。”
崇祯:“就凭孙阁老刚才说的这几句话,足以证明孙阁老心底无私天地宽。朕相信你,大胆去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