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魏忠贤府邸大门外车水马龙,非常热闹。
贺客手执礼单排成长队,慢慢地向大门口移动。
门口处一边站着一个太监,伸手接礼单的同时高声唱喝:“礼部尚书顾秉谦大人贺礼一份!礼部侍郎崔呈秀大人贺礼一份!锦衣卫指挥使许显纯将军贺礼一份!”
贺客们送的礼单太多了,一个太监身边站了个手托大木盘的小厮,一会儿盘中的礼单就堆得老高。
门口左侧的角落里,两个文官在嘀咕。
面白无须的说:“年兄家中并不宽裕,为什么还要硬挤出几十两银子送贺礼?”
花白胡须的说:“年兄比我强不了多少,不是也来了?魏忠贤风头正强劲,提前拉拉关系,以后好有个照应。”
面白无须的却自嘲:“圣人门徒却厚着脸皮来拍阉货的马屁,有辱斯文呀!”
魏忠贤府邸内。
整个大院被席棚遮盖着,一桌紧挨一桌的酒席排得满满的,席面上的客人文官武将、商人地主都有,都喝得满面通红,吃得满嘴流油。
魏忠贤笑眯眯的像个弥勒佛,端着酒杯亲切恭敬地这桌站站、那桌停停,一会儿又站到高处大声说道:“各位大人,各位亲朋好友,今天来到魏某家中做客,就是给魏某天大的面子。咱们来个一醉方休!”
崔呈秀带头高呼:“恭贺魏公公高升,咱们一醉方休!”
众人乱哄哄地高呼:“恭贺高升!一醉方休!”
下午,燕京十里长亭。
一个年轻太监赶着马车在前面慢慢前行。
叶向高、孙承宗一左一右搀扶着王安缓缓向前走,红霞牵着三匹马马在后面默默跟随。
王安似乎是一夜之间就苍老了十多岁,步履蹒跚,精神萎靡。
叶向高:“王公公,此一去山高水长,千万保重!”
孙承宗:“王公公有大功于大明王朝,公道自在人心,千万不要计较一时的得失。”
王安:“奴才有时连一条狗都不如啊!”
红霞紧走几步,跟上去说:“王公公,你在危急时刻,重情义有担当,是个真正的男子汉!红霞愿策马仗剑,一路护送你平安到达金陵。”
王安感动地说:“姑娘的心意我领了,却万万使不得。皇后身边不能没有你。再说,老奴已远离是非之地,与世无争,没有谁还会难为老奴吧。”
孙承宗:“客魏心如蛇蝎,不可大意。老夫已令兵部选调得力军官,率领二十名武功高强的士兵,一路护送王公公平安到达金陵。说好在十里长亭汇合。”
王安深深施礼:“老奴多谢孙阁老厚爱。”
孙承宗吩咐道:“红霞,把酒摆在长亭上。”
叶向高、孙承宗搀扶着王安登上长亭。
叶向高端起一杯酒,恭恭敬敬地双手捧到王安面前。
王安激动地双手接过酒杯:“老奴有幸结识二位阁老,死而无憾!”
孙承宗招呼叶向高、红霞:“咱们一起敬王公公三杯,祝他一路顺风!”
燕京魏忠贤府邸小客厅内。
客氏坐在椅子上,气哼哼地翻着白眼儿瞪着为她端茶的魏忠贤。
魏忠贤笑嘻嘻地把三件套茶碗儿放到客氏面前,轻声细语地说:“奉圣夫人,来来来,喝喝茶,消消气。”
客氏抢白他:“喝什么茶,老娘心里一团火,还不知道往哪儿喷呢?”
一个小太监正想进来续水,魏忠贤赶紧摆摆手让他退下。
魏忠贤仍然笑嘻嘻地客氏说:“有火啊?往老奴身上喷呀!老奴这儿反正已经是八百里火焰山了,不在乎多点儿少点儿。”
客氏被他逗笑了,不好意思再生气。
魏忠贤这才柔声问:“夫人为什么发火生气呢?”
客氏又粗声大气地问:“你以为当上秉笔太监兼东厂提督太监,就上天了?流水燕翅席整整开了三天三夜,威风够了吧?瘾过足了吧?”
魏忠贤有些委屈地说:“各路朋友真心实意前来祝贺,我总不能板起脸来拒之门外吧。”
客氏:“我的大傻子,你可以装傻,但不能真傻。我问你,老王安怎么样了?”
魏忠贤毫不在意地说:“他呀,早就灰溜溜地去金陵了。”
客氏腾地一声站起来,指着魏忠贤的鼻子尖儿骂道:“我就知道你这个傻货,以为万事大吉了!”
魏忠贤十分奇怪:“王安没了任何职务,守着洪武爷的陵墓养老,还能有什么事?”
客氏:“王安在皇宫里呆了四十多年,上至内阁首辅,下至扫地太监,有多少深不见底的关系,你知道吗?”
魏忠贤有点儿发懵。
客氏:“万岁爷从小跟着他牵狗逗猫,玩蛐蛐、逮麻雀,他们感情有多深,你知道吗?”
魏忠贤呆了。
客氏:“我看着万岁爷一天一天长大,万岁爷的脾性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只要王安不死,说不定哪一天,就回来当上掌印太监了。你呀,想哭都找不到坟头儿!”
魏大傻子彻底傻了:“夫人,你说怎么办?”
客氏狰狞地一笑:“坏事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绝!”
魏忠贤:“夫人,你才是我的神机军师呢,我听你的!”
白天,江北某驿站内。
年轻太监扶着王安从马车里下来。
王安自己捶捶后腰,踢踢腿,慢慢活动活动筋骨。
年轻太监忙着卸车、喂马。
军官指挥着士兵们卸行李、安排房间、向马棚里拴马喂草料,忙了好大一会儿,才走过来照料王安。
军官恭敬地说:“王公公,明天一早过江,下午就可以赶到孝陵了。”
王安亲切地说:“兄弟,一路上多亏你鞍前马后照应,才能平安到达长江边上。”
军官:“王公公太客气,我们受孙阁老差遣,伺候王公公是我们的职责。再说,王公公伺候过三代皇帝,为人忠厚能干,大明朝廷上下有口皆碑。这些天一路走来,我们更加体会到了王公公的宽容仁慈。”
王安:“兄弟过奖,我成了个老废物,以后啊,吃饱混天黑吧。”
军官:“王公公不要气馁嘛,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定哪一天,万岁爷还要请您老人家回去,当掌印太监呢!”
王安笑笑:“那就借兄弟的吉言,今晚我请全体弟兄,痛痛快快喝它一场酒,不醉不睡觉!”
驿站的餐厅里,王安等二十几人围坐在长条形木桌旁,各自面前摆着粗磁黑碗,盛满白酒。木桌上还摆着几个大粗磁盘子,上面盛着大块热气腾腾的牛肉。
军官站起来大声说:“弟兄们,今晚王公公请咱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咱们共同举杯,祝王公公长命百岁!”
众人也站起来,举着酒碗齐声说:“祝王公公长命百岁!”
夜,已经深了,众人都喝得有了七八分酒意。
一个驿卒又抱着一坛酒要进餐厅,忽然被一个驿卒打扮的中年人接过酒坛,没等他问话,却被从侧面飞快贴近身子的黑衣人一掌砍在左颈上,一声没吭即瘫倒在地。
驿卒打扮的中年人麻利地打开酒坛,倒进了一包白色药粉,摇晃了几下酒坛,自己又吞下一颗红色药丸,立即笑容可掬地走进餐厅,热情地说:“各位军爷,小人找来一坛二十年的陈酿,请各位尝尝。”
说着,中年人给王安、军官以及每个士兵的碗中都倒满酒,自己也端起一大碗酒,说:“小人先干为敬,请各位军爷赏脸。”
众人看着中年人一饮而尽,随即乱纷纷地喝干了各自碗中的酒,赞道:“好酒,好酒!”
过了一会儿,中年人笑看王安等人一一昏睡在桌子上,才轻轻退到屋外,反锁住大门。
这时,黑衣人走过来问:“都麻翻了?”
中年人点点头。
黑衣人问:“你没事吧?”
中年人指指自己的嘴巴:“我先吞下了一粒解药,现在一点儿感觉也没有。动手吧!”
黑衣人跑到马棚放火,中年人将堆在餐厅四周的柴草点燃。霎时间,两处火光熊熊,照亮了半边天。
驿站的驿卒早就被中年人和黑衣人杀光了,过了好长时间,才听到远处有人喊:“驿站着火了,快救火呀!”
等到邻居们跑来救火时,火光冲天,已经没法救了。
中年人和黑衣人牵出两匹马,跨上去跑远了。
藏在厕所里的年轻太监这时才敢走出来,冲着火堆高喊:“王公公,你死的好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