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燕京孙承宗宅邸客厅内,孙承宗与王安分坐在茶几两边。
孙承宗:“王公公,孙某家中饮食从不讲究,委屈你尝尝什么叫粗茶吧。”
王安:“阁老高风亮节,老奴佩服。茶粗茶细解渴足矣,能与阁老谈天说地,比什么都好。”
孙承宗:“公公这样说,真叫孙某惭愧。”
王安:“阁老可曾听说前几天选妃时,客氏讨了个大大的没趣。”
孙承宗摇摇头,进来续水的红霞驻足倾听。
王安:“选妃大典刚刚开始,客氏就在一旁指指点点,妄图左右万岁爷的意志,惹得皇太后当场发作,厉声把客氏撵了出去。”
红霞:“活该,是得让这个粗鄙的女人吃点苦头,不然她的尾巴还不翘上天了。”
王安:“这回事朝野已经传得沸沸扬扬,阁老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红霞撇撇嘴:“孙先生历来对小道消息不感兴趣,要不是公公亲自来说,他准不相信。”
王安:“阁老是正人君子,说话行事历来堂堂正正,当然不屑于小道消息的嘤嘤嗡嗡。”
孙承宗:“王公公是天子近侍,况且是在皇太后身旁亲历亲见,由不得孙某怀疑。客氏依仗皇上的宠信,气焰日渐嚣张,虽经此挫折,也很难收敛。王公公要多多留意,防备她兴起更大风浪。”
王安:“老奴记住了。时候不早了,老奴告退。”
孙承宗挽着王安的手,把他送出门外。
红霞正收拾茶具,孙承宗回来了。
红霞说:“先生,你得趁热打铁,好好给万岁爷上一课,劝万岁爷离客氏远远的。”
孙承宗:“我必须因势利导,早了晚了软了硬了都不行。”
红霞:“先生这么大学问,万岁爷又没读过多少书,教导他还不容易?”
孙承宗:“恐怕没那么简单。”
紫禁城乾清宫内,李春婷、赵明月等六个新晋嫔妃盛装敛容朝拜天启。
天启笑盈盈地看着花团锦簇般的嫔妃们,在王安的唱喝下行大礼。
王安见客氏大模大样地站在天启旁边,似乎是心安理得地接受嫔妃们的朝拜,皱了皱眉,想制止也不敢说。
天启却指了指客氏开口说道:“这位就是朕的奶娘、奉圣夫人客氏,你们以后要像尊重长辈一样尊重她,若有怠慢,朕是不会答应的。”
李春婷等齐声应道:“臣妾谨遵万岁谕旨。”
赵明月的神色却有些不以为然。
天启挥挥手,王安引领嫔妃们下去了。
客氏撇撇嘴:“万岁爷有了许多如花似玉的新人,会不会把我这个旧人扔到阴山背后呢?”
天启委屈地说:“奶娘,说话要讲良心呀,你没听到朕刚才对嫔妃们说的话吗?”
客氏:“万岁爷可别老拿甜言蜜语唬弄奶娘!”
天启:“奶娘要什么?”
客氏嗤嗤笑道:“奶娘要万岁爷陪着共度良宵。”
天启:“依你,依你。”
客氏亲昵地拉着天启的手,走向东配殿。
刚刚走到乾清宫门口的王安,看着客氏、天启的背影摇头叹气。
紫禁城乾清宫东配殿卧房内。
客氏正坐在梳妆台前描眉画眼,似乎沉醉在自己的美色中。
魏忠贤端着一盘精致的早餐悄悄进来,凑到客氏身边,嗅嗅她头发的香气。
客氏猛然在镜子里发现了一张不男不女的老脸,大惊失色,正要喊叫,待看清是魏忠贤,这才定下神来。
客氏恨恨地说:“魏大傻子,你想吓死老娘呀!”
魏忠贤谄媚地笑笑:“老奴被夫人的香气迷倒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客氏:“好了好了,少给老娘灌迷魂汤,这么长时间也不来看老娘。”
魏忠贤把早餐放在桌子上,说:“夫人现在飞上枝头做凤凰了,老奴怎敢打扰?”
客氏:“别说什么凤凰不凤凰的,万岁爷只是个小雏儿,难尽人意。有时候啊,还真想念你的九九八十一套升仙大法呢。”
魏忠贤:“夫人可别乱说话了,现在你成了万岁爷的心头肉,老奴可不想找死。”
客氏嘿嘿笑着说:“没事没事,万岁爷又不是不知道咱俩的关系。”
魏忠贤:“说实话,我也天天想见夫人,但得忍着。”
客氏幽幽地说:“你说得也有道理。”
魏忠贤:“我这些天实在忍不住了,就找了送早餐的借口来看看你。”
客氏:“算你有良心。”
魏忠贤拿过手巾,给客氏擦了擦手,说:“夫人,请用早餐吧。”
客氏坐在桌旁,只吃了两口,便把筷子一扔:“算了吧,没胃口。”
魏忠贤殷勤地问:“有心事?”
客氏:“现在不比从前啦,万岁爷身边有六个浪蹄子围着,眼瞅着一天比一天疏远我。特别是赵明月那个骚货,才进宫几天呀,就对老娘爱理不理的。这两天又满世界嚷嚷着有喜了,要到时候真生下个皇子来,还不得一脚把我踢到冰凌窖里去!”
魏忠贤眼珠转了几转,说道:“这事还不好办?只要夫人你发话,我就能让她的喜没了!”
客氏一惊:“真的?”
魏忠贤肯定地点点头:“我管着嫔妃们的膳食,给她顺便下点儿堕胎药,还不是易如反掌?”
客氏忘乎所以,一把搂住魏忠贤的脖子,在他脸上嘴上亲个不停。
紫禁城乾清宫东配殿内。
孙承宗拿着一本《论语》,给坐在书案后的天启讲解:陛下,“咱们今天学习《论语.阳货篇》。”
天启:“日前吾师布置朕预习了这一篇,结合参看朱熹等人的注释,朕也大体明白了孔夫子在这一篇里所讲的道理。”
孙承宗:“很好,陛下已经养成主动认真读书的好习惯了。”
天启:“但是,此篇倒数第二句——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朕思考了很久,也查了一些名家的注释,总是不得要领。”
孙承宗胸有成竹:“陛下学习圣人之言,善于抓住关键,老臣佩服得简直是五体投地。其实对这一句,很多名家的注释也是不得要领。他们大都是就事论事,仅仅扣住这一句的字面意思,而不能放开眼界,融会贯通。”
天启来了兴趣:“看来吾师对此句定有一番钻研,讲给朕听听。”
孙承宗:“先看字面意思,女子说的并不是所有的女人,而是特指的一部分女人,诸如三姑六婆、风尘女子之类;小人也不单单是以社会地位而划分男子的阶层,更含有从道德品质划分的意思。”
天启:“吾师这样一讲,朕就容易理解了。”
孙承宗:“千年以来,有人就是根据这一句,认定孔夫子歧视女人,其实大谬。”
天启:“难道不是吗?”
孙承宗:“不是。咱们不妨把眼界放宽广一些,看看孔夫子在《礼记.哀公问篇》里是怎样说妻子的——昔三代明王之政,必敬其妻子也,有道,妻也者,亲之主也,敢不敬与?”
天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孙承宗:“是说贤明的君王,都非常尊敬自己的妻子。因为,妻子是最重要的亲人。”
天启:“吾师,朕明白了。”
孙承宗:“陛下说说看。”
天启:“贤明的君王,一定要和品格底下的女人、男人保持适当距离,免得受他们的蛊惑影响;一定要尊重自己最重要的亲人——妻子。”
孙承宗击节叹赏:“陛下说的太好了,老臣也说不这样透彻。”
天启:“吾师过奖了。”
孙承宗:“贤明的君王,学习圣人之言,是为了用人行政。陛下应该认真想想看看,周围哪些是必须保持距离的女子与小人,哪些是必须尊重亲近的女人与君子。”
天启:“朕总觉得,生活里离不开客氏和魏忠贤之类的女人男人。”
孙承宗:“圣人云,君子似水,小人似火。陛下觉得热情如火的人,却有可能把陛下烤伤。昔日齐桓公一刻也离不开易牙、竖刁、开方,可恰恰是这三个人破坏了他奋斗一生所创立的霸业。老臣劝陛下三思。”
天启沉思不语。
紫禁城西六宫赵明月寝宫内。
宫女太监进进出出,神色有些慌乱。
睡榻上,赵明月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呻吟。
两个宫女搀扶着皇太后进来。
一个宫女凑近赵明月,轻声说:“娘娘,太后来看你了。”
赵明月挣扎着要身下床行礼。
皇太后远远的就看出了赵明月的心思,连声禁止:“别动,别动。这都什么时候了,別讲那些虚礼了。”
赵明月:“臣妾失礼了。”
皇太后:“孩子,你感觉怎么不好?”
赵明月:“昨晚子时就肚疼难忍,今晨就见红了。”
皇太后一惊:“才有孕三个多月,怎么会出事呢?扭腰了吗?”
赵明月在枕上费力地摇了摇头。
皇太后:“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赵明月:“没有呀,昨天晚饭时,只喝了一碗典膳局送来的保胎粥。”
皇太后略一沉思,即刻说:“传典膳局掌事太监。”
功夫不大,魏忠贤连跑带颠、喘着粗气来到寝宫门口,跪在地上叩头,口中呼道:“奴才魏忠贤给皇太后请安!”
皇太后威严地说:“进来回话。”
魏忠贤低头躬身小步走进寝宫,跪在皇太后面前,不敢抬头。
皇太后:“魏忠贤,抬起头来!”
魏忠贤神态自若地抬着头,等着皇太后问话。
皇太后:“昨晚给赵娘娘的保胎粥是谁调制的?”
魏忠贤:“是奴才精心调制。”
皇太后:“是谁送进寝宫的?”
魏忠贤:“奴才只知道是赵娘娘的一个贴身宫女从膳房端走的。”
皇太后:“保胎粥的方子有没有问题!”
魏忠贤挺直腰板,坚毅地说:“保胎粥的方子是宫中流传了近二百年的秘方,绝对不会有问题!”
皇太后:“你的调制有没有问题?”
魏忠贤:“奴才怎么敢拿着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皇太后冷笑一声:“哼哼,看来不动大刑你是不说实话喽!”
魏忠贤:“既然皇太后怀疑奴才的忠诚,奴才愿意受刑来证明忠诚。”
皇太后大声喝道:“来人,把这个狗奴才押到慎刑司动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