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艾尔海森告诉了楚源一切,但他们还是分开了。艾尔海森拒绝楚源的照顾:每个人都有自己在意的事情,他不需要楚源闯进他的世界,即使楚源是好意。
没有经历过这种分别的人无法体会这种相隔的感受,也不会有人愿意体会这种痛苦。世上有太多太多不得已而分别的人,这种相隔虽然不是死别,仅是生离,但囊括了生理上的疼痛,以及心理上的折磨。
生活却仍在继续。楚源知道艾尔海森不愿意见她,也不愿意她去找他。
像一只孤狼,独自舔舐伤口。
楚源认为这次离别是为了不久之后的相逢,但她慢慢发现,命运是一个令人无助又无奈的东西,她无法预料自己的生活会发生怎样的变数。
当父亲打电话通知她去医院看望奶奶时,楚源心一凉,在急切地追问之后,得知“胃癌晚期”这个词。
她急匆匆地卸下手中的工作,赶到医院。在楚源冲进病房前,母亲悄悄把她拉到一边,叮嘱道:“我们没告诉她胃癌的事,只是说有个小肿瘤,需要做手术,你也不要跟她说真相。”
楚源蹙眉,点点头:“我知道了。”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表情,勉强笑着,若无其事地推门而入。
但楚源看到病床上的老人,准备好的安慰全部堵在了嗓子眼:“奶奶,我来......”
她看见穿着蓝白色棉质病服的老人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皮肤松垮垮的,她的身上插着管子,半睁着眼睛,整个人像是一座注定要衰败的建筑。
楚源攥紧手,她的呼吸微微颤抖。她迎了上去,半跪在床边:“奶奶你要做手术了,我来看看你,加油呀。”
老人侧过头:“是源源来了啊......”
她满是皱纹的脸上绽开一抹温柔的笑:“我很好,不用担心我,单位的事情忙完了吗?每天累不累啊?”
楚源用力咬了下嘴唇,勉强笑着:“都很好啊,我和同事相处得很愉快,领导也很善良,我认识了很多很多朋友。”
楚源强调:“一切都很好,奶奶。”
“那就好......”老人喃喃细语,她深深地望着楚源,又忍不住开口,“听说你谈对象了,他人怎么样啊,对你好不好......”
楚源懵了一瞬:她没有告诉父母自己在和艾尔海森谈恋爱。
她又很快反应过来:估计是父母为了安抚奶奶,用一个善意的谎言让她高兴。
毕竟,老人一直挂念着这件事,她期盼着能看到楚源成家的那一天,期盼着能看到楚源穿上婚纱的那一天,但她理解她的孙女,从不会给楚源施压。
虽然老人从来不说,但楚源都明白。
“他人很好,对我也很好。”
楚源使劲点点头,仿佛这样可以加强她话语的可信度:“他,他会做很多很多事情,会赚很多很多钱,下次......下次我把他的照片带来给你看。”
“下次我把他带来给你看”这句话,楚源没能说出口,艾尔海森愿不愿意来还是个问题,而楚源更不能告诉老人,她的男朋友近期染上了毒品。
老人心领神会地笑了笑,她很理解地说:“对你好就行,我看不看得到......不要紧。源源啊,你一定要找个爱你的人。”
楚源抓住老人骨瘦如柴的手,佯装嗔怪:“你肯定可以看到的呀,等你做完手术,我就带他一起过来。奶奶我跟你说,他长得可帅了!”
老人咧开嘴笑了笑:“傻丫头,帅又不能当饭吃......”
楚源也干笑两声:“等你见到他人就知道了,奶奶,他真的已经帅到可以靠脸吃饭的地步了。”
她和老人开着玩笑,老人的眼睛里神采奕奕,但这亮光让楚源害怕。
她怕自己以后见不到了。
虽然明知道成功的概率微乎其微,但楚源仍拼了命地祈求接下来的手术可以成功。
她祈求老人可以挺过这一劫,长命百岁;也祈求艾尔海森可以得偿心愿,安然无恙。楚源默默地在心里告诉上苍:如果她的请求太过于贪婪,那就在她的寿命里扣点吧,反正她不在意自己会活多久。
从医院出来,楚源茫然地停下步伐,在脱离了满是消毒水味的环境后,她环顾四周,陷入沉思。
在旅店。前台小姐有些奇怪,她认为艾尔海森是个很特别的客人----那天傍晚,他独自来开房,手里既没有任何行李,身边也没有女人。他看起来很平静,不是醉酒的状态。
他住了好几天,但除去每日饮食,他不需要任何人进入房间提供清洁等服务。
如果他打算这样长期住下去,为什么不去租房呢?天天待在旅店却不需要任何服务,显然是很不划算的。
此刻,艾尔海森坐在阳台上,他的面前放着一张画板。明朗的阳光下,男人做出的画卷仿佛有种遮盖不住的锋芒。
艾尔海森的每一道线条笔锋都很凌厉,其他人看见他的画肯定会觉得,作画者必定是张扬狂傲的,跟他本人此刻表现出的低调克制完全不同。
男人半眯着眼睛,抬起手腕。他上半身只穿了一件黑色背心,裸露在阳光里的半截臂膀,弯曲时肌肉稍稍绷紧了,薄薄的皮肤下,筋络凸起成好看的线条。
但他的手臂上遍布曲曲折折的可怖伤疤。有新有旧,他的右手手腕内侧便盘桓着一道,粉红色的肉向外翻开,尚未愈合的皮肤微微泛着雪白,让人不难想象这一条创口初时会涌流出多少鲜血。
艾尔海森不以为意。
每一次毒瘾发作,他以此转移注意力。他用锋利的刀刃准确地把控着力度,让自己不会因失血过多死去的同时,体会到钻心刻骨的疼痛。
艾尔海森不愿意受到束缚,无论是人,还是物。毒品控制了他,那他就要摆脱。
这些日子里,他独自一人,没有喝酒,连烟也很少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