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午,她刚去到他们班门口,就见保洁员阿姨牵着李文健的手出来,笑着对她说李文健摔了一跤,摔到膝盖了,说班里有个小朋友生日,他妈妈送了生日蛋糕来,李文健跑着去洗手吃蛋糕,所以摔跤了。
李若风没说话,她看了看李文健的膝盖,有些红,只淡淡回了一句:“没事,小孩子摔跤很平常。”
回去的路上,她问李文健:“痛不痛?”
李文健摇摇头,然后说:“不是阿姨说的那样,我不肯吃蛋糕,她硬要拉我去,才摔跤的。”
到了大班最后一个学期,刘老师走了,换了一位中年的女的杨老师,那以后李文健就没有再哭过。他说,杨老师会骂人,还说杨老师第一次就记住了他的名字。
后来李若风看见,每次放学的时候,杨老师总是像别班的老师那样守在教室门口,而不是像另外那两个女老师,一个总不见人,另一个永远在那里写着什么。
幼儿园毕业的那一天,李若风看见别的孩子都拿着一个不锈钢的杯子被家长接走了,她在教室里和杨老师说了一会话,最后只剩下她和李文健。
她随口问:“你的杯子呢?老师不是说要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拿走吗?”
李文健说:“妈妈,杯子不要了。”
李若风问:“为什么不要?”
李文健说:“杯子好旧的,我们不要了。”
李文健说着就要拉着她往外走。
李若风觉得奇怪,虽然李文健是插班生,可是交费的时候所有的用品都是按新生的规定标准付款的,她想知道为什么李文健那么抗拒,她说:“那你去拿给我看看。”
李文健说:“杯子在那边的柜子上,真的好旧的,妈妈,不要看了,我们走吧。”
李若风说:“你带我去看看。”
李文健只好带她去到一个柜子前,那里只有剩下一个不锈钢的杯子。
李若风皱了皱眉问:“这是你的?”
李文健点点头,看向别处。
李若风拿起来看,杯子上写着李文健的名字,名字倒是比较新,可是整个杯子都是褶皱,里面都是天长日久积下来的油污,刮也刮不干净的那种,一看就是用过许多年的旧东西。
班里的保洁员阿姨,她也有一个几岁的儿子,梁老师也同样,她们会给自己的儿子用这么脏的杯子喝水吗?
李若风问:“你一开始就用这个?”
李文健点点头。
李若风又问:“这个那么脏,你为什么不用自己的水壶喝水?”
李文健说:“不能用自己的水壶喝水的,会被罚的。”
李若风把那个杯子带走了,然后扔进了街上的垃圾桶,她不想再有另一个孩子被如此对待。
李文健从小就很讲卫生,很爱干净,可是他在幼儿园受的委屈却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其实她每天去接了他的时候都有问他的,但是他每次都只是告诉她一些有趣的事。
可是幼儿园阶段的事令李若风后来的很多年都有着心理阴影,她不相信所有的小孩子都是天使那样的鬼话。
至于人心,那是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这一点她比谁都清楚。
她甚至怀疑从小教他善良是不是错。
她觉得李文健上了两年幼儿园唯一的收获就是学会了吹葫芦丝,不过她不太喜欢葫芦丝的声音,李文健平常时不时会自己吹一下。
李文健一岁多的时候,她在西园附近的钢材店找了一个开票记账员的工作,请了一个保姆带他。
可是不到一个月,保姆不知道给他吃了什么东西,害他得了病毒性肠胃炎,拉肚子拉了一个月,看了很多次医生也看不好,最后拉的都是脓血。
李若风肠子都悔青了,李文健从出生开始一直是她自己带着,都没有生过一次病,看着李文健瘦弱的样子她担心极了。
她把工作辞了,保姆也不要了,自己照顾他。
她去药店买了一盒儿童阿奇霉素给他吃,很快就好了。
可是自那以后,李文健一直看起来都是很瘦弱的样子。
那往后一年多,她都每天炖汤给他喝,调理了很久,才渐渐好转。
那时医生说,李文健的肠子蠕动得太快,叫他不要吃太甜的东西,李文健一直都记着,并且他在外面从不吃别人的东西,无论那个人是谁。
因此,她忘记了他要上幼儿园,等她记起来的时候,小班已经没有名额了,只有读中班。
也因此,他读小学比别人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