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风在手机的闹铃声醒来。
她起了床走出房间,习惯性地先去卫浴间洗漱,然后去厨房倒了一杯温开水,边走边喝,出来的时候一眼看见沙发上叠好的枕头和被子。
过了一会,她的脑子才清醒过来。
刘正元昨晚来过,不知什么时候又走了。
回到公司,两个人见了面,谁也没有提昨晚的事。
李全说,大家很久没有聚餐,六一儿童节庆祝一下,部门里的人都没意见,李若风没说话。
李全凑上前说:“若风,怎么样?”
李若风瞥他一眼:“儿童节跟你有关系吗?”
李全嘻笑着说:“有有有,我有一颗童心!”
李若风不想扫他的兴,遂说:“好啊。”
李全说:“啊,就这样说定了。”
令城有全天供应茶市的茶楼,相对于一般酒楼,没有特定的饭市,而且装修环境都很好。普通酒楼只在早上有茶市,中午和晚上是饭市。
他们选的是宝禄茶楼,约定的时间是傍晚七点。
李若风在下班后去了运动场,她不是专业的运动员,不追求速度,只是随着自己的意愿奔跑,半小时不停歇。
跑步能令她的消极情绪得到短暂的缓解,周而复始。
待她停下来的时候,便看见站在疏淡的树影下的人,年轻,英俊,却有两分寂寥。
她向他走去,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白皙稚嫩的小脸,鲜红的唇瓣,扎着马尾的黑发被夜风吹起,发丝微微飞扬。
洁白的衬衫,深蓝的牛仔裤,整个人糅合在渐暗下来的暮色中,带着几分虚空的缥缈。
他忽然觉得她离他很远,远到他触及不到。
“其实你不用等我的。”她的声音清透浅淡也温柔。
“我想等。”刘正元的眼底缀着深情,目光始终追随着她的身影。
“走吧。”她回头看他一眼,黑亮的瞳仁鲜活明彻,然后蹦蹦跳跳往前跑了。
刘正元,不用记得我,她想。
到了宝禄,大伙儿基本都到齐了,留给他们两个相邻的位子。
“就差你们俩了。”凌玉冰说。
“刘正元,你们两个去约会完才过来吗?”陈晓丽说。
其他人也发笑,陈志向着李若风眨眨眼,对她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
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部门里的人都默认她和刘正元是一对,只是大家都没有公开来说。
刘正元给她拉开椅子,她若无其事地坐了下来。
茶楼里的吃食品种良多,味道正宗,价格都在普通的范围。
刘正元点的都是她喜欢吃的,上来后一样一样摆在她面前。
她一抬眼,就瞥见李全正笑嘻嘻地看着她,她瞪了他一眼。
视线转动间,她看见不远的一桌处两个男女,那男的她认得,是以前机械厂的一个主任,头发花白,长相儒雅,他的老婆和儿子就住在她父母家对面的四楼,只是很少见他出现。
女的大约二十几岁。
她听殷笑说过,那男的包养了一个很年轻的女孩,两人住在他家的一栋自建房里,不过一般这种情况房子都写的儿子的名字。
他老婆叫阿葵,人挺开朗的,出入都是自行车,倒也是真的看得开,殷笑说这男的退休以后还老回家问他老婆要钱,他老婆还一次次给他。
李若风目光所及,见那男的对那年轻女人温声细语,状甚亲密。
随即想到李检明和李洪,她实在对老男人无感。
“看什么?快吃吧。”刘正元边给她添茶边低声说。
李若风收回视线,点点头:“嗯,你也吃吧。”
一伙人吃吃笑笑,一个半小时后散场。
李若风想跟刘正元说不用送自己,可她还是沉默着上了车。
如果他们的关系如最初那样,或许她还能继续留在东悦。
这天中午,殷笑打电话给她,说李纹锦和李纹美来了,让她过去。
李若风简单吃了点饭便去了二中那边。
李检明出去了,黎爱福在房里睡午觉,李若宏没回,胡细桐也不在,就只有殷笑和她两个女儿。
李若风跟她们打了招呼便在客厅里听她们聊天。
李文锦说起了李满月,说她自杀了。
她们都是认识李满月的。
李满月是李若风小时候在农村同村的女孩,她的家就在李纹锦家后面的不远处。
李露菲她们都叫她的外号,她约莫比李若风大七八岁,彼此很少一起玩,印象中李若风只和她跳过几次绳。
当时她家应该是很穷的,只有几间小小矮矮的泥砖房,她的父亲是个疯子,长年被一条大铁链锁在一间草房里。她有一个哥哥去了外地,一个姐姐嫁到外村,年纪都比她大很多,还有一个母亲。
有一天,李若风去李纹锦家玩,在门前,看到李满月经过,表姐们笑她去相亲,她跑开了。
李若风再次看到她,也是在那里,是一个男人送她回家,二十几岁的样子,长得有点潇洒。
回头表姐们笑她要结婚了,她看起来有些害羞,有些兴奋。
李若风当时才几岁,她有点愕然,也许是迷惑,李满月还那么小,才十几岁。
李露菲还说,她嫁了那个男的,就可以把户口迁到H镇里。
后来李若风离开了农村,很多年都没见过她,只听说她生了一个儿子。
初三的那个暑假,李若风在H镇去做暑期工,有一天到医院探望正在住院的李成智。
在一片空地上,远远地听到有人叫她,是李满月。
她穿着护士的衣裙,手里提着一个热水瓶,看着她亲切地笑。
李若风忘了李满月当时对她说了些什么,只记得她很美,身上没有任何人工的修饰,像个高中生。
那是李若风最后一次见到她了。
李纹美说起关于她的事,类似她的丈夫是个性孽待狂,她想离婚,但是离不了,她的公婆恨她丢了他们家的脸。
李纹锦说她以前自杀被救了,她的婆婆骂她故意到人多的小公园自杀,好让人救。
李若风知道那个小公园,因为她去过几次,当时那里附近只有那个小公园,白天几乎没人去,晚上也只有几个外地的民工到那里坐。
早年李纹锦一直住在农村,后来在H镇盖了房,也刚好在李满月所工作的医院附近。李纹锦身体不好,常常去那间医院看病,大概和她有些来往,对她的事知道一些。
李纹锦说她跳下楼,当时还有气,被送到了医院,医院通知了她的家人,但是她的丈夫不肯去见她,只有她的姐姐,去了就在那里骂。
一直过了几小时,她才断了气。
她的遗体在医院放了很多天都没有人去领,她的夫家和娘家互相推卸责任,后来不知道是谁把她草草安葬。
据说她的丈夫很快有了新欢。
李纹锦很是惋惜,李纹美却笑着说:“性欲强总比无能好。”
能把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孩逼死,仅仅是性欲强吗?
李若风觉得反感,为她的浅薄,也为她以那样的态度去对待一个逝去的年轻的生命。
多少年过去了,李若风仍然记得她远远地叫住她,穿着护士的衣裙,手里提着一个热水瓶,看着她亲切地笑,那么苗条,那么美,像个高中生……
李若风觉得心里堵得慌,她不想多逗留,下了楼,在巷口遇见胡细桐。
胡细桐的性格本来就很活泼,她说:“姐,你来了?”
李若风说:“嗯,下午要上班。”
胡细桐说:“姐,你妈最近老在你爸面前骂你,说你不肯陪他去看病。她叫我去,我才不去,上次我去了,你爸总是骂人,谁受得了?”
李若风看看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她的肤色本身就很白,怀孕也没什么其他的变化,精神很好。
她说:“他们是这样的。你快生了吧,自己多注意身体。”
胡细桐说:“我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