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老天有眼。我素日看那王家小四就是个不错的，与王家那股子污浊市侩气半点儿不沾边，如今看来，我也算没看错人。”
靳皇后直起身子，挥退身边打扇子的宫人，往那边略抬了抬下巴，掌事女官立刻便端了茶水上来。
“娘娘看人一向最准，老祖宗常说，您一句话，就能料中大半的事儿。”林氏笑着捧了一句。
靳皇后接过，抿了一口，放下茶杯，看着想笑又强忍住的林氏，“这事儿，听说也有二小子的手笔？”
提及儿子，林氏脸上笑意更浓了，“是，那孩子自打去了幽州，常跟着燕王世子学接人待物，这为人处世上，不知长进了多少，连写来的信儿都比从前要流畅多了。这回白家这事儿，他是暗地里帮着周全了一番，给燕王世子爷和王四爷递了递消息。”
她这辈子，只有靳二这么一个命根子，原也不指望他能一飞冲天，只想着平平安安就好。
可这为人父母，哪有不盼着子女好的？
如今靳二比之从前，不知要好了多少倍，林氏一提起来，更是笑得脸上褶子都盖不住。
“这是好事儿。这一趟，他能学到这些，也不虚此行了。”靳皇后点了点头，又看着林氏问道，“上回阿娘提了一嘴，说是，二小子今年过年，是去了燕王府过的？”
“是，燕王妃那边派人来请的。大川写信来说，王府里诸人都对他甚好，世子爷和楚楚自然不用多提，就连燕王，也破例多问了他几句话.......”
林氏说着，欠身低声道，“这事儿，咱们没敢在外头多说，圣上毕竟.......”
林氏哽咽了下，后头的话，到底没敢出口。
这地方是禁中，她也不好多言。即便这儿是靳皇后宫里头，有些话，不该说，还是不能提。
“这事儿你们做的对。咱们家，不站队，至少，面上不站队。”
靳皇后几句话说得极慢，“再一个，咱们伯府，已经够富贵了，想再进一步，不是那么简单的。眼下局势未明，不值当伯府拼出一切去站队。有我在这皇后的位置上，只要伯府不出大纰漏，日后，至少也能保全府上的人。”
她是看好陈集这小子，可却不会让整个伯府站在明面儿上去帮他。
彭城伯府，如今不求从龙之功，只求一个安稳富贵。
“是。”林氏应下来，“娘娘的话，我会转告大川。”
“也不必叫他太拘束着。那孩子没什么心眼，有时候，倒也不是坏事儿。他但凡多想几分，想必，那位世子爷也不会这般和他亲近了。”
外头谁人不知，彭城伯府靳二爷是个浪荡糊涂蛋，他就算做了什么，那也不能代表伯府的意思。
更何况，陈集在上京可是顶着个纨绔的名号，靳二和他合拍，那不是再正常不过了？
管的太过了，反倒是不好。
瞧着林氏再度点头应下，靳皇后又端茶抿了口，“这两日，圣上常请唐大家进宫来，话里话外，说是想请他老人家出山，给秦王做先生。”
“这是，要立太子了？”林氏猜度着，压低声音问了句。
“约莫是了。他一向不做无用功。”靳皇后答了一句，看向一脸欲言又止的林氏，“立不立的，与咱们家不相干，我说给嫂嫂听，不过是想叫嫂嫂回去后，盯着哥哥一些。他一贯脾气直，我怕，他最近被人给哄着骗着，说了、亦或者做了什么事儿，没得掺和进这些烂泥里去。”
“诶，我回去就告诉老祖宗。老爷那头，我也会盯着。”林氏立刻应下来，这事儿，非同小可，她脸上的笑意都散了。
宫人上来添了茶水，林氏接过，捧在手里头，没喝，只瞧着靳皇后，犹豫半晌，低声问道，
“若是这会子立了太子，那幽州那头，岂不是，要开始乱了？”
“那也好。早晚有这一日，早早来了，也省的叫人提心吊胆的惦记着。”靳皇后推了茶水，叫人去拿了一碟子芸豆糕来，捻了一块慢慢儿吃着。
“是这么个理儿。可就是，大川那孩子，身边没个稳妥人，这会子还好说，若是真乱起来，就怕他......娘娘也知道，我就大川这么一个孩子，老祖宗和阿娘也最疼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府上，怕是要彻底乱了套了。”
林氏的话里，透着浓浓的不安。
圣上立了太子，下一步，大约就是要朝幽州动手了。
幽州这份安稳，已经岌岌可危。
陈集身后有偌大的燕王府，又有自个儿的护卫跟着，退一万步来说，那幽州，是他自小长大的地界，真有什么事儿，他总能躲一躲，避一避。
可自己儿子要怎么办？
往年这种大乱里头，满门飘血的人家不在少数，当年怀王一案，连带着多少人丢了性命？那样的处境下，他们又不在二小子身边，谁知道，会不会有人不长眼，真拿二小子开刀呢？
伯府虽不站队，但只要身在官场，又怎么能避开这些腥风血雨？
更何况，二小子又与燕王世子亲近......真要闹起来，别人动不了陈集，可不代表动不了二小子！
林氏越想越担忧，“要不，找个借口，把二小子先叫回来？左右他就是个闲差，圣上也不在乎.......”
“现在叫他回来，那才是害了他。”靳皇后掀起眼皮子，看了林氏一眼。
她这个嫂嫂，素日里瞧着识大体、也最是讲道理，可真到了这种事儿上，到底还是不够稳妥。怪道老祖宗和阿娘如今还不肯放掌家大权给她。
真遇上事儿，凭她这份性子，只会害了二小子、害了伯府。
“他这差，是闲差，可也是领了圣旨的闲差。你叫他回来？是用什么法子，什么借口？你觉得圣上能答应了？你叫他回来，是一辈子不打算让他入仕了？当初既然决定送他过去，如今，便该做好这份准备。
我当年入宫，也是报了必死之心的。乾坤未定，不好贸然下定论。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嫂嫂不必太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