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陈集的心思,他必定是已经挖好坑选好人了,但白鹿既然不说,李若也没打算追问。
她盯着白鹿,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会儿,便岔开了话题,“顾遂远后头还有什么事儿吗?你都一并给我听听。”
“还有,后头顾遂远去了王家,不知说了什么。您也知道,王家人多眼杂,咱们的人,没敢怎么往前凑,只知道顾遂远被王家那位四爷好生羞辱了一通,出来的时候,身上多了一匣子的银票子,但王家门房看他的眼神,简直看跟街边的乞丐没什么两样。”
白鹿见李若感兴趣,又忙补了几句,“后头,顾遂远回了府,那会子天都全黑了,那顾府门口居然一盏灯都没点,他上了台阶,拍了半天门,才有人来开门。”
边上正打络子的绿玉闻言,立时跟着啐了一口,“这都是他们活该,那一家子,从前就都是用娘子的嫁妆银子当自家的银子用,后头娘子走了,那府上没了银子供养,瞬间什么都散了。
前儿个我还听人说,顾家现在连灯油蜡烛都得算计着来,一到夜里,除了那位顾大爷的书房,其余地方,尽数不点灯。他们家那位夫人说了,这是节省之道!哈,可真是笑死个人了,没听过哪家从这上头节省的。”
“这是顾家独有的节省之道。”想着刘夫人的纠缠不休还有顾明月那不得理也不饶人的本事,李若嘴角勾出丝丝笑意。
这辈子,她跳出那个火坑来之后,没人比她更想看顾家人自个儿狗咬狗了。
“娘子说得是呢。”白鹿忍不住笑,四娘子这份促狭,还真是字字诛心,“那一家子就是缺银子缺狠了,顾遂远带了一匣子银票回去,那门房的婆子见了,也不知怎么想的,落在后头想了一会儿,提脚就往他们夫人那儿告状去了。
那位夫人也是个人才,夜半三更的就往儿子小妾院子里冲,说是冲进去的时候,顾遂远和那位姨娘,正好脱了衣裳,两个人赤条条纠缠一块儿当浪里小白龙呢,那位夫人,就这么直直冲了进去,嘿!”
李若身边几个丫鬟都还没出阁,白鹿这话一出,金枝几个登时便羞红了脸,这样离谱的事儿,她们是头一次听!
白鹿倒是没半点儿羞涩的情绪,一脸兴奋地道,“那场面,别提多带劲了。那位姨娘当即就吓坏了,拉着被子把自己裹成了蚕蛹,叫声都快划破天际了。顾遂远也气坏了,一面拿衣裳遮下头,一面指着冲进来的人,让他们都滚出去。”
“后头呢?”李若两弯柳梢眉微微一挑,刘夫人那样要面子的人,能忍得了被儿子这样落脸子?
“后头就闹起来了。那位夫人也是个厉害的,叫的比先头那位姨娘还大声些,一手扯着胸口衣领子,一手指着自己儿子,仿佛一松手,她那口气儿就提不上来了一样。那一闹,顾家所有下人都跑过去了,嗯,反正他们家也没剩几个伺候的人了,说是连二门处当值的婆子都抓着瓜子儿冲了过去,把那位姨娘的院子当成了看戏的场所。一个个的,就差当场嗑瓜子儿了。”
白鹿说得眉飞色舞,一侧的金枝低低惊呼一声,抬手捂住了唇,“顾府的下人,怎么这样不讲规矩?”
从前那个府上也一直都没规矩,可打从娘子嫁了过去,该规整的规整,该买的买,该卖的卖,好歹也算是有了几分模样。娘子才从顾家出来多久?那个家里头,真就乱成这样了?
那位刘夫人不是一向号称自己是当家的一把好手,之所以把事儿都丢给娘子,也只不过是因为想锻炼锻炼娘子吗?这家,她当了才多久,就闹成这副没规矩的模样?
相较于金枝的惊讶,李若倒是一脸平静。
或者说,她早就料到顾家会落得这个下场了。
刘夫人从前哪过过什么好日子?这当家做主,可绝非柴米油盐那点儿事情,更何况,就连这柴米油盐的事儿,刘夫人都弄不明白。
毕竟,在她眼底,但凡是和阿堵物沾上边的,那都是污秽之事,既然是污秽之事,那就不配她费心去想、去办。
从前,顾家有自己撑着,里里外外不说井井有条,好歹也是有模有样的,这些,刘夫人大约都看不到。
在她眼底,下人生来就会听话,就会伺候人,甚至于灶上的燕窝,那都是外头货行规规矩矩按月给她送来的,至于银子?那等关乎阿堵物的脏事儿,怎么能让她多考虑半分!
她心底,凡是进了顾家的下人,都应该知礼数懂规矩,时时刻刻把她这个夫人挂在心头上,生是她顾家的人,死是她顾家鬼,那才是一个下人应该尽的本分。
有时候李若想起这一茬来,都忍不住怀疑,刘夫人究竟是怎么长这么大岁数的?
“何止是没有规矩,那个府上,简直乱了套了。做娘的闯了儿子和妾室的屋子,把人赤条条从被窝里揪出来也就罢了,后头,那位顾大娘子得了信儿,风一样冲过去,头一句,就是抓着她哥身上摇摇欲坠的被子,说让她哥拿银子给她,她要买一件流仙裙!”
白鹿一面说,一面不住感慨,这样一个乱七八糟的狼窝子,真亏得四娘子从前能呆得住,哎,世子爷说得极是,四娘子从前识人不清,受尽了委屈,往后,她应该待四娘子更好一些才是。
李若身子一个激灵,只觉得这会儿白鹿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但她也说不上是哪里奇怪,于是只得压下这份情绪,又问金枝,“那流仙裙是什么?”
金枝管着李若的衫裙,对这什么料子裙子最是熟悉,闻言也没思索,只接着话往下答了,“就是前儿个锦绣坊掌柜给您送来的那一条,您说太花哨了,要她们拿去,把袖口的花裁掉一些。
那是锦绣坊出的新料子,说是有点儿像锦波缎,但又比锦波缎更漂亮更、难得,一匹就得要十个织娘点灯熬油熬上半个月呢,那一件衣裳做下来,可不得好几个月功夫?这价钱,也就上去了。前儿个,上京城里的凡是家世拿得出手的小娘子,全都定了一件这种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