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苦笑了一声,“就是因为他胸中太有城府了,我才放心不下。圣上对六弟,一向防得紧,尤其是这七八年上,幽州的军需都比别处少了大半......明敕好端端的怎么会和贾麟打起来?
你想想贾家最近的动向,那贾固安马上要接替王锡的尚书之位,如今他的嫡幼子却当街辱骂皇室......你等着瞧吧,明儿参他贾固安的折子必定得有一箩筐,这教子无方的帽子扣下来,圣上再想捧他上位,也得参考朝臣意见不是?”
陈集这架一打,硬生生把贾固安到手的尚书之位给打飞了。
这小子,比他爹燕王要更有心机,同时,也是个能狠得下心来的。只是,这样的心机手段,皇帝能容得下他吗?
隔天早朝,御史台那边便轮番进言,参贾固安教子不严,任由其子当街辱骂皇室,不把先祖皇帝放在眼中云云。
皇帝面色极不好看,当众罚了贾固安三个月的俸禄不说,散朝以后,更是把贾固安留下一顿臭骂。
贾固安又是请罪又是磕头,直言自己有罪,“是臣没教导好儿子,才叫他和燕王世子起了冲突口不择言,都是臣的错。”
皇帝阴沉着脸,没接这话,抬手又砸了他一头一脸的茶水,“滚回去,叫你那好儿子好好学学什么是礼义廉耻是非对错!他要是学不好,你这个做爹的也不用做什么官儿了,只管在家教儿子就是!”
直到人退下了,皇帝也还是脸黑无比,“去,把陈集给朕叫进宫来,叫他在殿外跪着,不到天黑不准起来!”
他这个好侄子,还真是胆大包天!
陈集应召进宫,人往清心殿前一跪,扯着嗓子便干嚎起来,一边哭一边大喊冤枉。
内侍宫人们进进出出,目光少不得落在这位容貌俊美出尘的世子爷身上,这生得好看的人,就连落泪都是极惹人怜的。
从前在太后身边伺候过的大太监齐徳宝见了,少不得也要心软几分,这就提脚进了清心殿,低低劝着皇帝:
“......世子爷到底年轻,还不懂那些个弯弯绕绕呢。从前,幽州那边不也都说了,世子爷在那儿就是个不可一世的性子,贸然被人踩了斗篷,他要是能忍得下这口气,那才叫怪了呢!”
说完,见皇帝还是不吭声,齐德宝又是一声长叹,“太后娘娘从前在世的时候,最疼世子爷和太子殿下,都说他们俩最像圣上您年轻的时候。就世子爷这份誓死也要给自己争份清名的性子,当真和圣上您一般无二。”
皇帝听他搬了已故的太后出来说事,念及从前种种,到底还是松了口,让人去把陈集叫进来。
陈集一瘸一拐地进了清心殿,见到皇帝,噗通一声跪下去,抱了皇帝的腿便开始嚎着,“陛下!陛下可得为我做主!”
皇帝见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怂包样,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戳着陈集的脑门儿道:
“这又不是你当街打架的时候了?这会子,倒是知道让朕替你做主!你父王是怎么教导你的?你到上京才多久,就敢和人打架!”
陈集吸了吸鼻子,可怜兮兮地道:“我也不想......这不是,那姓贾的先骂我八辈祖宗了吗?
这好歹我也是个皇室人,我八辈祖宗,不就是开国太祖吗,这我哪里能忍得了!父王才没空管我呢,父王眼底心底,只有那几个庶出子罢了!”
“你呀你!”皇帝像是被气笑了,抬眼瞧瞧陈集脸上的伤,叹了口气,又叫内侍扶了陈集到一旁坐下,“你这种心性,往后可怎么接你父王的班?你父王到底只有你一个嫡子,你若是不学好,你父王可不得愁死了。”
陈集抬着下巴哼了哼,“父王喜欢那几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出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我才不稀罕接他的班。那劳什子的幽州铁骑,总归我不稀罕。”
皇帝瞪了他一眼,“又胡说八道了!”
“我可没有,这上京繁华热闹,哪是幽州那种偏远之地能比得上的。我要在上京呆一辈子,才不想进军营吃苦受罪呢。”
陈集吊儿郎当地接过话去,配上他那副嚣张的模样,倒是很有几分纨绔子弟的模样。
皇帝想到这几日他派到陈集身边的内侍递上来的消息,脸色稍霁,口中却是半点儿不饶陈集的模样,厉声骂了他两句,又道,
“你就是个没规矩的。前几日,我听说你去了趟顾家,见李孝晖那个独女?”
“对呀!父王到底和李孝晖交好,我去看看他女儿,也不算什么吧。”陈集答得理所应当。
皇帝指着他的脑门儿直摇头,“那李氏如今都嫁为人妇了,你这般上门,人家没给你打出来,真真是客气的。你说说你,怎么养成了这样混账的性子!”
陈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混账模样,嘻嘻笑着插科打诨了两句,皇帝像是被他烦透了,大手一挥,叫他滚回去,“这两日,你就在燕王府里给我面壁思过,少出来惹是生非!”
光听这话,皇帝倒真是像极了为倒霉侄子操心的好大伯,陈集苦兮兮地求了他好几遭,皇帝也不为所动,最后叫人把陈集给架了出去,又叮嘱几个内侍道:“这几日把他给我看牢了,在府上,盯着他把《资治通鉴》完完整整的抄一遍,到时候送过来给朕检查!”
陈集就这么哭哭啼啼地被人给架了出去,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冯骈端了茶水进来伺候着,低声笑道:“奴才瞧着,这燕王世子倒是个真性情的。”
皇帝低头啄了口茶水,意味不明地道:“但愿他这是真的真性情。”
“这事儿哪里能做得了假。他才到上京几天,说是这上京城里的花楼娘子就没有不认识他的!”
冯骈笑了笑,“正事儿没干一件,这废事儿倒是一件不落全做了。他这纨绔子的名声,全都是自己作出来的。真要说起来,这位世子爷连咱们太子殿下一根汗毛都不如呢。”
皇帝挑着眉,慢慢嗯了一声,“让人继续盯着他。还有,听说他最近常去李家?叫几个人,盯紧李家那边。”
冯骈应了一声,皇帝放下茶盏,扭头看向窗外的天色,“顾遂远去湖州得有一个来月了吧?”
“一个月零八日,”冯骈接过话去,“顾大人办事利落果决,奴才听湖州那边递上来的消息,都说他是个得用之人。”
皇帝脸上难得露出几分舒心,但很快又被一阵阴霾笼去,“此人倒真是有几分本事。只是,贾固安办事不利,递上来的折子多如牛毛,这回,怕是不好给他挪位置了。”
“圣上若是想提拔顾大人,也不一定要从六部动手。照奴才愚见,倒不如,先让顾大人到京兆府去,独当一面地办几桩好差事,后头再往上走,也容易得多不是?”
冯骈小心翼翼地说完,见皇帝面色如常,便又接着道,“再一个,您不是正愁要把燕王世子放到哪儿去吗?不如,就一并弄到京兆府去,这样既能堵了其余人的嘴,也能叫顾大人替您看着燕王世子。”
皇帝神色变幻多次,须臾,便笑起来,抬手拍了拍冯骈的肩头,“还是你想得仔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