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德顺小心用余光打量皇上的神情,却见他平静无波,却能够感受到周身的阴鸷压迫。
“陛下,这…会不会太过了?”
淑妃倒还好,皇上本就子嗣不丰,拢共就五个孩子,大皇子发至皇陵,若是将三皇子和楚徽公主都贬为庶人怕是会引起朝堂动乱,并非明智之举。
“朕之前便是太过优柔寡断,楚徽对皇后心有怨恨,第一次见面便挥剑相指,那时候朕就该废除她,不至于这次被人利用。至于三皇子,自诩隐忍睿智,可至今都还没有发现柳姝身上不对劲,被她牵着鼻子走,朕一直希望,他哪怕再糊涂多些时日总能发现不妥,可如今看来让人失望至极。”
“可这样很有可能将娘娘置于风口浪尖?”因为刺杀皇后一事牵扯进这么多人,太落人口舌了。
“与皇后何干?三皇子色令智昏,是非不分,管教不严,才让区区一个侧妃都敢生出这等心思;而淑妃教女不严,奢靡浪费;楚徽无才无德骄奢淫逸,他们都愧为贵人之身,有辱皇室之风。”
荣德顺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只叹他们惹到不该惹得人,“老奴明白了!”
宗即明似是看着他,可是眼神却是没有焦距。
“朕坐在这个位置,很多时候都在权衡利弊,便拿柳姝的事情来讲,明知道柳姝的不对劲,可是一直想引出她背后的人,所以一直留有余地。结果却是让皇后受了委屈,还差点让她遭人害了。”
宗即明想到大婚月前,宗怀亭和宗怀谦,一个拿着魏国公和廖家占地一案的证据,一个拿着景忠王家罪证,齐齐求他治罪。并非是他们大公无私,无非就是想趁着大婚前落罪,然后帝后大婚的大赦天下,免了他们重罪。
免掉其重罪是绝不可能的,这让因他们受害的百姓如何获得相应的公道。何况,自己又怎么会允许他们有死灰复燃的可能。
他们联合起来也是有恃无恐。
既是如此,他便以退为进,重新将选择权交到他们手上,给了他们两个选择。
宗怀亭选择救了一众魏家女眷免于没入贱籍,可即便如此仍需要驱逐出建安。这是宗即明唯一欣慰一点,终归在关键时刻拎得清,魏国公及子系和廖家主及子系必须死,不然实在对不起那些百姓,更有违大周律法。
但宗怀谦却是让自己失望了,选择了与初衷相背的路,宁愿舍弃一众人等,也要让柳姝入府。
他允了,可是她这样的人没资格入皇家玉碟,不配为人妻。
想至此,宗即明心中无比愧疚,他应该一开始就直接让人捉拿了柳姝,还让她过了好些日子,养大了野心。
他们之间看似一切都是他在主动,可是每一次都没有阿舟那般勇敢纯粹。宗即明无力垂下肩。
荣德顺见状心下震撼,他真的从未见过皇上这副样子,无力迷茫…他知道皇后在皇上心底很重要,可是没想到居然能改变陛下到这个地步。
过了好一会儿,他宽慰道:“陛下毕竟是大周皇上,一言一行总是得想得周全。”
“是呀~得想得周全,得让一切都顺势而为。可是…荣德顺你知道吗?即便阿舟被她身生父母…他们对待,她还是想着如何帮我…而…我……权衡利弊…步步谨慎……”宗即明终是控制不住,将桌上茶盏散落在地。
他红了红眼,“荣德顺,朕如果不是皇帝多好?虽是帝王却万般不得已。”不能随性而为,此刻他竟有些羡慕先帝一意孤行。可他不能,他坐上这个位置身上背着太多人的期望。
荣德顺听至此跪在地上,他知道皇上此时此刻只是想将他压抑在心底已久的愧疚宣泄出来。
“陛下,您在九五之位,娘娘才有这世间最大的靠山,若不然…”
靠山?宗即明自嘲,没有他…或许一切不会抬到明面上,阿舟会让自己隐在幕后,等到所有事情尘埃落定,隐姓埋名过得清闲自在。
或是在灵安寺,伴在佛前座下,朝朝暮暮云卷云舒……
或是游历大江南北,而后选一处宁静之处居住……
是他将她拖入这个复杂的局面。
宗即明挥了挥手,且让荣德顺下去办事。
他枯坐在偏殿许久,直到宫侍请示皇后在找皇上,他才觉得身上的生气渐渐回拢。
宗即明快步往回赶。
却见她撑着下颌正出神,他轻声问:“阿舟,怎么了?”
“你不是说出去一会儿吗?都快要用晚膳了…”
“是我的错,没看着点时间。”
“明素和丹朱呢?被你叫走就一直没见到人影?”
“我让她们去领罚。”宗即明莫得有些心虚
兰舟瞬间明白他这是就着今天事情让她们受罚,不赞同道:“她们也不是故意的,都还只是十几岁的姑娘,若是她们怎么了?心疼的还是我。”
宗即明解释道:“各有其职,她们确实错了,错了便得领罚,不过你放心,荣德顺肯定有交代,他怎么舍得让自己刚认得干女儿受苦,而图单也不会真的让人重伤了明素这个宝贝徒弟。阿舟,若不是知晓你喜欢她们,她们两个可是严重失职,再是不能在你身边的。”
兰舟张了张嘴,没有再说什么…无规矩不成方圆,若只是她们几个关起门都好说,可是明里暗里很多人都瞧着。
等会儿得让戴姑姑请太医替她们好好看看。
……
事实证明
荣德顺和图单的确如宗即明所说的,她们受罚时,两个人都在一旁盯着,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是皆是那种你给我高高抬起轻轻放下的意思。
可是明素和丹朱却是较真起来,才几下便知道这刑罚就跟儿戏一样,如隔靴搔痒。
明素侧着头对图单道:“图掌印,属下知晓您心疼我,可是龙鳞司乃陛下亲卫,一切按照条例来,属下受的住。属下受陛下信任嘱托,没有好好尽到职责。陛下宽宥,只是让属下自己领罚,还允属下继续待在娘娘身边,若不受罚,属下真的羞愧。”
图单无奈,这丫头聪慧玲珑,可心底也是懂事的,除了愧疚,何尝不是做给龙鳞司其他人看。
“是呀是呀干爹,你放心…我皮实,没事的,总不可能娘娘受了这么大委屈,我自个儿却好好的,这让你以后如何服众?”
“你个傻丫头,心眼怎么这么实诚,娘娘定然也是不舍得你们受苦的。”
“没事,就三十板子,已然罚得不能再评了,左右不是罚我月钱。”
荣德顺:“……”
“罢了,荣德顺…我们亲自行刑,她们有担当,知错认错,我们也没必要违了章法。”
荣德顺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对于掌控力度才最为精准,打有打的妙法,霎那间看着狠厉,实在痛在表皮,又不会让这两个丫头太受罪。
他点头接过一旁内侍的板子,心下嫌弃,装模作样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