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直静静看着的贤妃,拂去眼上的泪水,她直勾勾盯着宗即明,问:“皇上,您真的会让遂儿平安到达皇陵吗?真的会让他继续活着吗?”
这话宗怀遂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可是宗即明却是听明白了。
贤妃心想,若是他知道遂儿的身世,就该明白遂儿的存在是先帝给予他的侮辱,时时刻刻提醒他往日种种。
宗即明眸光尽是看不懂的深色,语气坚毅道:“会,君无戏言,朕会派人护送,并让人保护着。”
他果然知道了,而且应该很久就知道了。贤妃痴痴释然笑了笑,“陛下早就知道了吧?”
“嗯,终归是我们宗氏先对不住你…你在冷宫,虽然清苦,不会有人去打扰你的,若你想和怀遂一起去皇陵,朕也可以安排…”
先帝本来还有两三年活头,只是为了让贤妃生下他的孩子,用了秘药,彻底亏了身子。
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加折辱他,他的长子,实则是幼弟,这便是先帝给他的第二道算计。
他想恶心自己,也自认为聪明想玩弄所有人。
偶尔他也会想,若是先帝将算计他的狠心放在对付北金上,局面又会是怎么样?
“原来这么多年,却是臣妾一直想不开…”,除了先帝安排的一次“侍寝”,她怀上了遂儿,陛下便再也没有碰过自己,她百思不得其解,想过各种说服自己的理由,独独一样她不愿意去深想。
“贤妃,怀遂去皇陵是最好的选择,余生安宁。”
她捧上一副令牌和一个折子,上前放在案桌上,“陛下,这是先帝留给妾身在宫内宫外的隐藏的势力,妾身献给陛下,感念陛下这么多年的恩情…”
很久之前她日日夜夜忐忑不安生怕东窗事发,可慢慢卸下忧虑,反倒是觊觎起不该要的位子,任由遂儿去争抢,最后酿成大祸。
“你若是愿意,便和怀遂一道儿去吧!也算是全了这一声父皇之意。”
“妾身谢皇上恩典,此生无悔入宫,余生在皇陵为陛下为大周祈福,愿皇上今后能事事顺遂,平安喜乐!”
“好…”,宗即明应允点头。
贤妃终是露出释然轻松笑容,二十多年了,她这一生万般不得自由,少女时期模样她想不起来,但感觉后半生的日子却是能勾勒。
去皇陵也是她最好的选择!
待所有人都下去之后,宗即明靠着椅背,似在遥遥眺看着光亮洁白的大理石铺就的地面。
隔着一道墙,有个人斜侧着身子,静静的看着他。
浩瀚星辰容纳很多很多光亮,同时也必须承载无尽的黑暗。
兰舟深吸一口气,掩下心疼难受,努力让自己的嘴角扬起平静的微笑。
可红红的眼眶还是出卖了她,兰舟转身离去,绕过偏殿回廊回到东暖阁。
明素赶紧迎了上去,这养心殿小姐可以到处走,陛下事情也不避着她,但自己可不能,万一听到一些不该听得可不好了。
“小姐您怎么了?”,怎么好像哭过一样?
兰舟努力笑了笑,她取过旁的宣纸,就着刚刚的笔墨,写好一封信,取出随身带的印戒盖了上去。
“明素,麻烦你让龙鳞卫尽快将这封信送到九春堂。”
宥阳城迟迟没有消息,兰舟也担心那边的情况有变。虽说已经做好各种防护措施,可是很多事情已经跟上一世不一样。
她赌不起…她不仅仅只是为了自己活下去的信念,也想要帮他…让他开心……
“好的小姐”
此时宗即明走了进来,看着明素手里拿着的纸,没有拦下她问话,而是走到兰舟面前问:“怎么了?”
兰舟没有避讳道:“让明素请龙鳞卫送一封信去九春堂”
“可拿了贴身的信物,像上次那次玉环?”,宗即明笑着问
“某人上次让人传完信要回信物,这次人家送过印戒,以后直接拓印在上面就行。”,晓晓特意在信上提了这件事调侃自己
宗即明理所当然道:“女子贴身物品肯定是不能落在其他人手里。”
“那把我玉环还我”
“我不是其他人,是你的心上人”
“那我得给你做一个大一些的荷包才装得下你攒的东西……”
“小一点也可以,大的太辛苦你了”
兰舟终是忍不住,起身抱住宗即明的腰身,脸“埋进”他怀里。
宗即明回抱着,下颌蹭了蹭她的头发,有些受宠若惊,“喝酒了?”
“没有…”
“那怎么这么乖?”
“就想抱抱你…抱着先生,好踏实,好温暖……”
“话说得这么好听,得奖励奖励…你想要什么?”
“那就奖励我,让我多抱会儿…”
“…遵命…云清郡主…”
宗即明哪里察觉不出她对自己别样的温柔绵密,眼眶红红的,很明显哭过,当自己看不见吗?不过想想也知道为什么…这是替自己难受着!
她听到了……
宗即明安抚的抱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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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侯府
东平院
张氏端着补汤来到徐盛烨的小书房。
在回廊远远从窗户就看到他正端坐在桌案前,手上正捧着一本书,心里很是欣慰,看来夫君让自己陪烨儿提前来建安是对的,若是再因为玩下去,指定人都废了。
张氏柔声唤道:“烨儿”
“娘怎么来了?”
“刚刚问了小刘你近日的情况”
小刘便是昨晚候在他门外的书童,徐盛烨放下手中的书,接过补汤。
“他说你昨夜温书温到半夜……”
徐盛烨嘴角勾起一抹笑,“离春闱越发近了,得努力些……”,温存了一番颜如玉。
“虽说读书要刻苦,但也要劳逸结合,夜里看书容易伤眼睛…”
“娘说的是,以后我会注意些的……”
“你看看你,眼皮的青黛色,一晚上没睡吧!”
“昨夜有灵感,写了一篇文章”
“哦?能让娘看看吗?”
他取出放在抽屉一篇文章。
张氏展开粗粗一看,点画精祥,字体方正整洁,结构匀称,看得很是赏心悦目,不由夸赞道:“我儿就是厉害……”
徐盛烨勾起一抹笑,眸光落在不远处的圆桌,顿时有些口干舌燥,端起汤碗一饮而尽。
“燕燕去哪了?”,往日多是跟在张氏旁边
“姝儿身体不舒服,她去看姝儿了”
“怎么又不舒服?”,堂堂未来三皇子妃是个病秧子。
“她身子这么羸弱也是有缘由的。她八岁前也是身体康健,只是那年徐氏生了一场大病,一直不见好,姝儿从古书看到一个偏方,以亲人心头血为药引可治百病。她就趁下人不留意,真去弄了自己的心头血给你姑母。”
徐盛烨惊讶的张了张嘴,“八岁?取心头血?”,简直就是无稽之谈,也亏得她去做。
“所以…就是那时候起就落下病根,一直不见好!说来,也怪不得你姑母这般偏心疼爱姝儿,那舟儿自小就不是在她身边长大,而姝儿八岁就这般至诚至孝,对比着实明显”
“舟舟表妹还没有回来?”
“没有,估摸着又会住上几天。也是有意思,你姑母对你舟儿横眉冷对,别人却是把她当香饽饽疼爱,还特意让陛下下圣旨册封为郡主…”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缘法”,徐盛烨眼神极快闪过一丝侵略,兰舟和兰嫣两姐妹若是一起……娥皇女英,不知是何等滋味~
“对,烨儿说的有道理,这嫡…”张氏随即想到自己丈夫也是庶出,立马转口,“这同样是侯府小姐,差距挺大的”
徐盛烨眸光微闪,“娘为什么这么说,可是嫣儿表妹怎么了?”
“听说昨夜和她姨娘闹别扭了,大晚上东跑西跑,真是娇纵任性得很。香茗院的下人,大晚上在寻她…有意思的是,你姑母只是让众人不许乱说…”,明着说是为了兰嫣不让她受侯爷责罚,可想想…这不就是变相纵容她?
其实,徐氏终归还是眼皮浅了,侯府姑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将兰嫣养成这般性子,让人看笑话的同时不也在看侯府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