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的酒吧里,齐念之沉默地喝着酒,和周遭混沌于酒色的氛围显得格格不入。
反扣在桌子上的手机轻微振动了一下,仰头喝酒的他并未察觉。
烟酒气味过于浓郁的包间里,他待得有些胸闷气短,砸下杯子之后,拿上手机就出门了。
“你去哪?才开始啊。”
身后传来伙伴的询问声,他也并未在意。
外面,夜色已凉,伴着冬季的刺骨寒风,齐念之不禁打了个冷颤。
他慢悠悠地点燃一支烟,吞云吐雾之际,手机屏幕上的消息显得那么不真实。
托付?
下辈子?
他嗤笑,凭什么啊,都拒绝了他的心意,怎么好意思来麻烦他?
就算要托付,不也该是给秦子檀吗?
怎么会轮的上他。
齐念之心里咒骂着,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复,抽完一支烟,掐灭烟头的瞬间,他似醍醐灌顶一般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几个字。
都轮到他来管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婴儿,那其他大人是都出事了吗?
恐怖的感觉瞬间蔓延至全身,看着几分钟前的消息,他愣愣地吞了吞口水,还来得及吗?
齐念之开上车,向莫姝禾家疾驰而去,一遍又一遍的电话都没有得到回应,那些呼喊似乎都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她说想死的时候才会回那里,原来真的不是开玩笑。
一楼大门敞开着,一层层找到三楼的时候,他已经腿软的不行了,只能扶墙勉强站立,虽然对她的喜欢大半是胜负欲在作祟,但也不想就这样看着她结束生命。
如果没猜错,她的姐姐已经去世了,莫姝禾会做出这样极端的举动也不足为奇。
他知道,她是和姐姐长大的。
齐念之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踹开这栋楼唯一锁起来的房门,一股不能言喻的刺鼻味道钻入鼻腔,连阳台上的门都被关了,他已经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他冲进卧室,房间厚重的老旧玻璃窗不知何时被风吹开了。
齐念之抱起几乎垂死在床边的莫姝禾,尽管他已经屏住了呼吸,跑出房间的时候,还是有些头昏脑胀。
室内的一氧化碳严重超标,她都昏迷了,至少中度中毒。
齐念之把她抱到楼下的时候,手已经僵硬的开不了车了。
可一想到等救护车的间隙,可能会错过最佳治疗时间,他心一横,把莫姝禾抱上副驾驶,车窗都敞开,让她得到充足的氧气。
一路狂飙,最后在最近的医院尘埃落定,生死未卜。
齐念之坐在急救室门口的长椅上,紧握着手机,脑子里一片空白。
微微颤抖的大拇指,似乎昭示着刚刚经历的那一切有多么凶险,此刻的他如鲠在喉,喘气都不顺畅。
唯一的希望就是她还活着,要是及时看到消息,估计情况都能再好点。
“真该死!”
齐念之懊恼地抱住了自己的头,揪扯着两侧的头发。
明明在事情的最后,他想到的是自己,他却没有抓住机会,救她于水火之中。
彼时,秦子檀还未从被挂断电话的愤怒情绪中走出来,他正盯着大雨瓢泼的窗外,他恨不得现在就坐飞机回去质问莫姝禾,为什么挂断自己的电话?
她一直不接,可能是在忙,没看到,但是她既然看到了,就算再忙,接个电话或者回个消息,有那么困难吗?
不就是对别人投怀送抱,现在对他冷暴力吗?
果然不能异地,胡思乱想使他无比愤怒。
可现在这样的大雨,根本走不了,这是私人飞机也不愿意铤而走险的天气。
越是不能行动,脑子就会越乱,各种想法,占有欲和洁癖也一起作祟。
脑子里不断浮现着她被别人环抱在怀里的场景,嫉妒和愤怒挑衅着他最后的理智,他甚至干呕起来,眼圈逐渐憋得涨红。
他要尽快回去,必须当面问清楚!
“你怎么回来了?”
莫姝禾跑过去抱他,仰着的脸上满是欣喜。
可这里的秦子檀却不像平时的模样,他高傲地站着,双手插兜,甚至不愿意抬手抱她。
莫姝禾察觉到他的冷淡,也松开手,后退了一步。
秦子檀露出高高在上的模样,眼神轻蔑,“还想不想和我结婚?”
莫姝禾表情垮了下来,“我不结婚。”
他似没听见一样,又问,“我们什么时候生孩子?”
莫姝禾表情带着仇恨,突然狂叫起来,“我不要孩子!!!你自己去生!!!”
秦子檀眸光犀利地睨她,话里带着讥讽挑衅,“我这样的家庭,不要孩子,你觉得可能吗?”
莫姝禾的心彻底凉透,从彩色世界一步跨到黑漆漆的夜晚,是她无耻高攀了。
“那分手吧。”
说完,她转身离开,越走越暗。
没有人再追过来,拉停她,和她争吵对峙。
这个梦持续了很久,她不想醒了,反正也就那样,她在梦里也睡,闭着眼睛昏昏沉沉地睡,不愿面对。
可四周开始变得吵闹,有大声的叫喊,有小孩的哭声,她最讨厌的声音。
昏睡了不知道多少天的莫姝禾再次睁开眼睛,鼻腔嗅到专属于医院消毒水味道的时候,她就知道,这场自我折磨并没有带走她。
至于救她的人是谁,她也能猜到一二。
不知道那条消息发的是对是错,现在的她是该向生还是向死。
“醒了?”
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左侧,遮住了窗户外投进来的阳光。
莫姝禾侧目看着逆光站立的齐念之,嘴上不知道该说感谢的话,还是骂他多管闲事。
毕竟是她理亏,怎样都是给他惹了麻烦,所以最后没好意思张口。
看她垂下眸子,并不想说话,齐念之有些恼,语气也不自觉地加重,“有没有常识啊?门窗紧闭着烤炭火,是嫌死的不够快吗?”
他做了多少荒唐事,也从不屑别人的教导和劝解,依然我行我素,可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变成那个,自己从来不理会的角色。
莫姝禾别过脸,声音沙哑地反驳道:“我故意的,确实是为了死快点。”
齐念之张开的嘴,合了又合,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明明是在给她找台阶下,只要她顺着说,也能表明个难后求生的态度。
没死成的教训就像轻生作践自己一样难以启齿,她却还是那么倔强地一心求死,救无可救。
“你…你到底为什么啊?”
齐念之声音哽咽了一下,附身撑着病床床边,试图通过凑近她,来洞悉她。
莫姝禾目光冷冷地看着右侧的沙发,上面的毯子,像极了她在秦子檀家经常盖的那条。
“我就是个祸害,死了一了百了。”
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甚至没有对自己作为祸害的仇恨,只是脸上多出一分自嘲的神情。
“谁这么说了?你祸害谁了?”
齐念之忍不住上手扭过她的脸,让她直视着自己。
他以为她是受不了姐姐离开的打击才会寻死,想不到是因为这么荒唐无厘头的原因。
何为祸害,她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恶劣行为吗?
“我爱的人都被我克死了,还不算祸害吗?”
莫姝禾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显变得隐忍又克制,眼眶泛红鼻子发酸,她死死捏着被子一角,直到骨节发白,指尖涨红。
齐念之似乎看出了这股悲怆情绪的由来,莫姝禾的事情,他多多少少也了解一点。
但是他只从莫姝禾身上看到了苦难,并且找不出证据,证明她是导致这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
她怎么会这样联想?明明自己也是悲剧的承受者,甚至生离死别的痛苦全都留给了独存世间的她。
“不遇到你,他们就不会去世了吗?你只是见证了这一切,并不是你直接导致的,你这个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