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飞速闪回,在回京的时候,她做过那一个预知梦。
桑渡远坠下了悬崖,她遭到了歹人绑架。
原来…快到那时候了。
“阿远,你最近有没有碰到事情?”她抱着锦盒,与桑渡远往前继续走着。
“事情?”
桑渡远撇了下嘴,漫不经心,“我每天都会碰到很多事情啊。”
“不。”她假装无意瞧向他,“没什么很特别的事情吗?又或者碰到什么不对劲的人,与谁起了口角什么。”
桑渡远狐疑地看着她,忽然道:“你是不是怕我如今当了官了,还和以前那样惹是生非?”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又啧声,揽着她的肩道:“你放心吧,我很听你的话的。”
她沉默了半晌。
预知梦中她得到的信息实在太少了,说不准还真不是桑渡远惹了什么事,而是有人要对付桑家和太子一派……
难道是燕王?还是韩王?
“前头有船,要不咱们去游湖?”桑渡远忽然出声,指着前头。
她愣了下,见一艘小船停在了桥边,“可以,但就是不知道人家肯不肯将船借给我们了。”
“保准同意。”
桑渡远扔下这话,步伐加快上前与船家交谈了几句,然后丢给船家几两银子,等她过去时,船家已经乐呵呵地将船桨交给桑渡远了。
奚挽君见人走了,倒有些稀奇,“他就这样走了?对你这么放心?”
“我说了我是桑家的,又给了好些银子,说若是时辰到了还没回来,就让他去桑家取卖船的银子。”
桑渡远扶她上船,船桨在他手掌间翻滚了两圈,朝她顽劣一笑,“快坐吧,这位夫人。”
她好笑地坐在了椅子上,见桑渡远划动船桨两下,船真的往前驶去,“想不到,你还会划船。”
“现在知道自己捡了多大一个宝贝了吧。”桑渡远一双大长腿懒散搭在船边,余光瞥见她正打量着船只,问:“你平日里在闺中时喜欢做什么?”
“看书、练字。”
奚挽君想了想,觉得这样的回答不严谨,补充道:“但做这些事情,并不是我喜欢,而是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像如今这样忙生意,还能出来闲逛游玩,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他看了她一会儿,将船桨放在了一旁,起身坐在了她身旁,任由小船在湖心飘荡,“奚挽君。”
她嗯了声,“怎么了?”
“那你你以前有没有想过,未来要嫁的郎君该是什么样子的?”他期待地看着她,忍不住咽了口水,略显得紧张。
她从没想过这问题,倒也坦诚,“说没想那是假的,以前在闺中时,总觉得日后要嫁一个学识渊博,又或是温柔儒雅的郎君,这样与我的性子很相配,两个人也有话说。”
“……”
桑某人幽怨地转过了脸,冷飕飕道:“懂了,就是我这样的人还入不了您奚大姑娘的眼呗~”
她忍不住笑了出来,“不是你问我的吗?我又不能骗你,毕竟我从前真就这么想的,而且换做是你,从前一定没有想过会娶一个像我这样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娶你这样的?”他扬起下巴。
“从你之前对我的态度就看得出来好吗。”奚挽君抱着手,学着他在擢缘寺内的语气:“未经允许,你不得对我产生非分之想或是妄图与我产生夫妻之实。
还说什么若是日后我有了心上人,而你却对小爷我情根深种,这该如何是好?”
奚挽君学着桑渡远的语气情景重现,听得桑渡远面颊一热,嘴硬道:“我哪有这么说过。”
“是是是,桑大人没说过,当时跟我说这话的是桑小侯爷。”她抿起唇,轻轻笑了起来。
桑渡远瞄了眼她,讨好笑道:“你别翻旧账呀,要不我给你赔个罪,你重新认识我一下行不行?”
“你要怎么同我赔罪?”奚挽君挑眉,学着他平日的模样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态。
“要不……”
“我给姐姐吹首曲子吧?”
“吹首曲子?”奚挽君笑了,望着这空落落的船上,“你要用什么吹?”
“俊男自有妙计。”
他从怀里取出一支长笛,通身上好的玉料,看上去晶莹剔透。
“你什么时候会吹笛子了?”她见他变出来一支笛子也是稀奇。
桑渡远清了清嗓子,故作高深,“那你就不用管了。”
奚挽君靠在椅背上,视线落在持笛搁在唇边的男子。
忽地,一道脆鸣的笛声传了出来,她愣了下,见桑渡远气息绵长,笛子独特的音色在小船内弥漫开,恬静悠远,似有江湖上快意恩仇的畅快淋漓,亦如平淡生活中,相濡以沫的小夫妻,洗去铅华雕饰,唯余爱恋绵长。
她在笛声中好像看到了记忆中初次见到的那个少年郎,骄矜且张狂的一箭射进了她平静如水的生活里,留下了鲜活似火的烙印。
桑渡远微微垂着眼,眉宇之下,黑瞳亦如从前鲜亮张扬,哪怕是颔首,也让人绝对无法忽视他过分俊俏的面容。
少年郎的脸好像与此刻男子的脸重合到了一起。
一曲作罢。
桑渡远放下笛子,见女子分神了,弯腰靠近,痞性地勾了下她的下巴,“怎么样?是不是被小爷俊呆了?”
她回过神,注视着他,“缘分还真是妙不可言。”
初见时,她像是溺在黑暗苦海中的人,哪怕桑渡远少年时救过她,她也从不敢奢望会与这人产生任何联系。
桑渡远活得太鲜活肆意了,身份处境都与她有云泥之别,骄矜得全然跟天上太阳可以相比。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从前的她绝对想不到,这样的天之骄子日后会成为她的夫婿。
“说什么呢你。”桑渡远似笑非笑弹了下她的额头。
她看向天边,手心放在太阳的地方,感受滚烫的温度照耀下来的滋味,忍不住笑道:“桑渡远,真好,我碰到了太阳。”
桑渡远不嫌她幼稚,同样伸出手,不同的是,他握住的是她的手。
“好巧,我也碰到了。”
二人相视一笑。
过了半晌,奚挽君看着愈加深沉的湖面,主动道:“差不多都到酉时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不。”他手里划动的桨指了个方向,“我们到地方了。”
奚挽君见湖心深处有一座亭子,四角朱红檐翘,里头置了一副石面桌椅,桌上摆了几个碟子碗筷,摆满了水果小食。
“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惊讶地捂住了嘴,眼神里透出不敢置信的笑意。
“都说了带你出来玩的。”桑渡远扶着她下船,将船绳系好,牵着她来到亭内。
“方才在船上这么久,饿不饿?”他将一块点心塞进她的嘴里,她只咬了半口,剩下的他直接扔进了嘴里。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她打量着这人,想起白日里的种种好运之事,恍然大悟,“合着今日都是你耍的花招。”
他喂了声,白了她一眼,“什么叫花招,这可是我跟书上学了很久的。”
“什么书这么不正经啊?”她乐了,见桑渡远边剥橘子,边回忆道:“好像叫什么…名师…名师教你追妻九十九招,大焱给我的,他就喜欢看这种不正经的书,脑子都看坏了。”
奚挽君忍俊不禁,他将橘子塞进她嘴里,舔了下手指,“甜不甜?”
“甜。”她刚咀嚼没几口。
“我不信,我自己尝尝。”桑渡远话音刚落,就捧过她的脸亲了上来,灵活如蛇般的舌尖撬开了牙关,卷过橘子瓣进了自己嘴里。
退开后,还得意地咬着残余的橘子瓣,痞笑:“的确很甜。”
“你……”
奚挽君瞪着他,满脸通红,“孟浪。”
他装作没听见一般,从她身旁站起来,冷不丁道:“入夜了。”
“那咱们是不是该……”
她的话说了一半,眼睛就被这人蒙住了,“又干什么?”
他带着她往前走了两步,笑着问她:“你猜我要干嘛?”
“你该不会要把我推湖里,然后名正言顺侵占我的钱财吧。”
“……”
桑渡远蒙住她眼睛的手缓缓松开,指着湖面,“你瞧——”
宁静漆黑的夜晚,湖面上波光粼粼,倒映出半空中皎洁的月亮,她愣了下,忽然见几座重山后忽然升起了数不胜数的孔明灯,盏盏通明,犹如炙热的繁星点亮了枯冷寂寞的夜,惊艳动人。
月色本是清冷,被万家灯火环绕时,却也染上了柔和光芒。
她被这美景给震惊到了,转头看向桑渡远,发觉他的眼神里充满着期待和几分紧张,“好不好看?”
她反应慢,缓缓才点了点头,“这该不会也是你准备的吧?”
他松了口气,眸子里全是真诚,“阿奚,你不是说想要星星月亮?我没有本事摘到真的星星和月亮,所以准备了这些,你能不能不要嫌弃?”
她鼻头一酸,他见她不说话,慌张道:“你要是不喜欢,我再想想办法,给你准备更好的?”
她眼眶红了,“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桑家的对牌钥匙都在我这里,这么多灯,还有这些,得不少钱吧,我怎么没发觉账面不对?”
他挠了挠后脑勺,嘿嘿一笑,“我没用桑家的钱,我事先同官家支了一年的俸禄。”
见她惊了,他又解释:“这是我想给你的,自然该我来出钱,只是我刚入朝堂,第一个月的俸禄都还没发,只能先向官家借。
可就算是跟官家借,我一年的俸禄也没多少,若不是因为这个,我能给你用更好的孔明灯。”
她捶了下他的胸口,哽咽道:“你有病啊,你借钱做这些干什么?”
他见她哭了,更加手足无措了,从腰后面取出一个钱袋子,都急急忙忙塞给了她,“我、我承诺过你给你星星月亮,就不能食言。
这是我花剩下的俸禄,都给你保管,日后每年俸禄发了也都给你,先前你给我的那些分红,我也偷偷让大焱送到绝英阁了。
阿奚,你说过会养我,但是我一个大男人,哪里要你养我了,我现在大小也是个官,每年都有俸禄,虽然比不得你赚的钱,但是我会努力攒钱,拿自己的钱养你。
阿奚,我知道你喜欢钱,我愿意把你喜欢的都给你。”
奚挽君再也忍不住,扑到他怀里哭了起来,“你是不是傻子,我喜欢什么你就给我什么,这样会让我变得娇气的。”
“你喜欢钱这是好事。”桑渡远拍着她的后背,手忙脚乱地安抚道:“我该庆幸你喜欢的是钱,因为这是我有的东西。
如果你喜欢的是我没有的东西,那我才急了。
而且你变得娇气才好啊,姑娘家就该娇气,最好是天不怕地不怕,就像是你从前扇我嘴巴子那样,当然了,不管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什么样的奚挽君,我都喜欢。”
她破涕而笑,白了他一眼。
忽地,天边又传出一道砰的一声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