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凌晨,四点钟。
疲惫不堪的庞克罗终于回到家门前,他掏出钥匙,小心地打开门锁,尽量避免发出什么声音。然后,随着他推门而入,大厅里柔和的灯光也照进了他的眼睛里。
嗯?贝莎昨晚睡觉的时候,没有关灯吗?
庞克罗略微感到有些奇怪,他轻挪着步子,来到了客厅。在他的脚步还没踏出阴影时,就已经看到贝莎抱着枕头,裹着被褥坐在沙发上,一双大眼睛正专注地盯着电视屏幕,连庞克罗已经到家了都没有发现。
庞克罗的眼神一凝,眉头也在顷刻间就紧锁了起来。
好啊!他才一天不在家!她就敢通宵!
这还是上课期间!!
庞克罗目光微冷,他扶着墙,逐渐化为一团影子,而后贴着地板拐到了沙发背面。
贝莎已经看到今晚的第三部恐怖电影了。
此时,画面中正是一阵红光闪闪,电影的主人公在一片血色中摸索着前行,在其推开了一扇破旧的木门后,伴随着吱呀的声响,一张苍白扭曲的鬼脸也随之显现,贝莎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突然,一双有力的手如鹰钩般抓在她稚嫩的肩膀上,微光从后面照射而来,拉出了一个长长的黑影!!
“啊!!”贝莎尖叫!
她哆嗦着回过头,看到昏暗的灯光下,一双迸射着寒芒的眼睛,以及透过抽搐的脸庞而传达出的丝丝怒气!
但是,这张脸在贝莎心里,哪怕再扭曲,也永远和鬼怪搭不上边。她这才松了口气。
紧接着,更深的不安也在她的心头处炸响!
“哥……?”她结结巴巴地开口,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你、你回来啦……?”
“贝莎。”庞克罗面色阴沉,“我让你通宵了吗?”
“啊、这个,不是、那个,哥,我、我……”贝莎小脸惨白地连连摇头,声音断断续续的,就当她在心里考虑应该先道歉,还是先道歉的时候,却见得庞克罗的眼神忽然涣散开来,身体也向前猛地倾倒下去,而后居然就那么软倒在了沙发上。
贝莎怔了怔。
紧接着,她嗅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只见得庞克罗身上原本已经开始愈合的各种细密伤口,竟然被她气得又开裂了!
“哥!”贝莎心头一紧,她慌忙扶起庞克罗,同时伴随着一阵莹光闪烁,一旁的手机也飞了过来,开始自动拨打起急救电话。
大脑一时供血不足的庞克罗这才缓过神来,他按下手机,同时对着贝莎摇了摇头。
“我没事。”庞克罗说,“不过你得答应我……下次不许再像这样不听话了。”
而此时的贝莎,哪还有什么调皮的心思。她只是点头如捣蒜,把老哥的叮嘱牢牢记在心里了。
庞克罗这才微微笑了笑,他轻拍着贝莎的脑袋,又说道。
“那就赶紧去好好地睡一觉吧。明天的课,我就先帮你请假了。”
看到贝莎听话地上床以后,庞克罗才回到自己的房间,他软倒在床上,随意地扯过被子,盖在身上。
……
……
悠扬庄严如圣城古钟敲响般的声音,自很远很远处传来。
昏暗的光线中,庞克罗微微睁开双眼。他下意识地动了动,似乎有椅子传来吱嘎的轻响,周围也一直环绕着像是电影投影机震动般的低沉轰鸣声。
他抬起眼,迷离的目光看向前方。面前闪着微微泛黄的微弱的光,断断续续的画面从粗糙的荧幕上显现,带着一层严重的摩挲感,悠悠的岁月平摊开,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风中飘舞着的一抹淡金色。
他又皱了皱眉,眼睛也随之微微眯起,这才看清那是一个蓄着淡金色长发,年约九岁的小女孩。此时的她,正悬浮于半空之中,身上闪烁着大片大片的莹光,一圈圈令人心神荡漾的涟漪自其脚下扩散开来,只是在触及到前方那比夜幕更深的黑时,这阵强烈的魔力波动,也在顷刻间就烟消云散了。
自一片漆黑中,凌乱的线条圈起空洞的白,两个巨大而苍白的圆月升起。随后,从天上挥下一大团黑影,末日般的气息回荡着,厚积乌黑的云层被震出一个巨大的窟窿,那幼小的身影湮灭在黑雾中,仅余下残存的莹光,昭示着生命流逝在风中。
画面一转,血红的天幕下,那个女孩自腰处上下断成了两截,鲜血如暴雨般喷洒,她微微后仰着面庞,其眼中跃动着的灵动的光,也永远地熄灭了。
而就在此刻,一大团明艳的烈火从远方的天际处烧来,一道魁梧凌厉的身影如流星般飞坠而来,重重地砸在那象征绝望的黑影上,竟使得那矗立于天地之间的不动巨壁也向后划出了一段距离。身披青色军衣的男子挥动着圣洁的光翼,迅速地闪身至女孩身边,面容扭曲地如恶魔般,略带着胡渣的下颔垂下,他愤怒地嘶吼着,咆哮着,带着一串震颤的尾音,他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女孩残缺的半截身体,一边手掌颤抖地抚摸过她的脸颊,但女孩的眼睛早已失去了光芒,嘴角溢出的鲜血沿着她的面庞向下,从下巴处一点一点滴落,而腰处的那层断面,早已化为一处血腥的黑。
隔着荧幕,隔着岁月,庞克罗都能感知到男人如海啸般涌动的悲伤与怒火,连他这个毫不相关的人,都在不知不觉中,被这份情感染上了色彩。
随后,荧幕处亮起好似灼热的太阳坠入深海般,通红一片,刺目耀眼又浸染了一层模糊,而庞克罗残缺的意识则向后飘起,像是孤独的灵魂被吸入幽深的时空黑洞中,不停地翻卷着,最后,又突然掉回平淡的现实中。
……
庞克罗紧皱着眉头,逐渐清醒过来。
身体传来久战之后的疲惫感,但当他像这样懒散地躺在床上时,这份感觉倒也引出了几分舒适。因此,在又赖了一会床之后,庞克罗才转过有些昏沉的脑袋,瞄了一眼时钟。
下午三点。
他从床上坐起来,用手掌撑起额头,同时大拇指轻轻揉动着太阳穴。
……总感觉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但是梦里的内容,他已经不记得了。
之前几天,老是被那种意识清醒的噩梦缠身,所以他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舒适地睡一觉了。
庞克罗翻身下床,先来到贝莎的卧室,然后看到昏暗无光的房间里,她还在抱着枕头呼呼大睡。
他叹了口气,上前轻拍着妹妹的面颊。贝莎微微晃了晃脑袋,她费力地睁开惺忪的睡眼,转过头看着哥哥。
“过两天给你买个抱枕吧。”庞克罗说,“不然你老是这样睡的话,对颈椎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