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秋活着的时候,性子软,别人稍微求一求,就什么忙都帮,是白凌君最理解不了的那种老好人,也就得亏她身边朋友都不错,把她的好记心上,出事后还在论坛掀起一场不小的风波。
刁滟敛神思考,问:“你是哪一年的?”
“0……05年……”
陈秋死都没想到,自己变成厉鬼,还能跟一群人围坐在野外,聊天嗑瓜子,慌的要死。
白凌君看她紧张,手在膝盖上握拳,说话都抖,轻轻笑了,有些释怀:“我以前也是,陌生人一人多就紧张,跟雏鸟似的,你别怕。”
她打开备忘录,照着杨茜电脑誊抄几个关键信息,边打字边问刁滟:“你不也是江大的吗,听没听说过这事?”
刁滟摇头,手支着下巴:“我18年才进校。”
“那么晚?”
“很意外吗?”
“也没有,就是没想到,林妍比你大。”白凌君轻咬下唇,移开目光,把话题拉回来,“扯远了,现在最主要的是,怎么出副本。”
刁滟耸耸肩,看向她:“目前没听说过有半道离开副本的,也没这种道具。”
人和鬼又互相沉默了一会,其他玩家在不远处尖叫嘶吼,相比之下她们这圈人显得格外从容,从容到陈秋不适应,她做鬼,很多年了,玩家要么仇视要么恐惧,基本没有跟她们一样和和气气,还能坐下来聊几句,说要帮她复仇的。
跟当初那群帮她的朋友一样。
心情放松下来,鬼伸出手,拿过手边的矿泉水喝一口,凉凉的液体与血液混合在一起,又从喉咙里咳出来。
白凌君给她顺顺背,问:“你怎么死的?”
“上吊,在这个厕所。”
“那就是脖子断了,小口抿着喝。”
“嗯。”
白凌君收回手,突然想到什么:“对了,问你一句,你们副本鬼,都是npc或玩家死后变得吗?”
陈秋凝眉思考,月光下皮肤发青,有点诡异,她说:“应该不是,我们这个副本,七个鬼,加上我就三个能交流,剩下的像机器。”
“哦,那就是npc。”
白凌君又不太懂了,这个世界有点乱,玩家死了能变成鬼,npc死了也能变成鬼,但鬼里又不止这两种,还有直接编写的nppc死后变得不一样,这种没有自我意识。
哦,或者说,是鬼有鬼的npc,人有人的npc,人与鬼互相独立成两个相似的世界观。阴阳互不打扰时,这就是楚门世界,而现在,‘上面的’不安于平淡,将双方混在一起,站在上帝视角,造了一个极乐园。
以前白凌君很相信论坛说法,他们说,玩家是因为做了错事,死后被放逐到这里,痛苦的再活一次才能还债,也就是之前说的:活到上辈子死时的年纪,才能离开。
所有玩家都信这个说法,因为许多人都在成为玩家当晚都做过梦,梦到自己的死因,少数没做梦的,也没机会抗议,因为没有钱,也没时间,越靠市中心副本越少,住的偏一点的,可能前半夜还睡的好好的,后半夜就被拉进副本,死了。
所有人都在挣命,没人有时间细想,副本随处都是,玩家阶级分明,前端斗人心,末端赖活着,只有中端最辛苦,明明洞口窄的要命,尝试一钻却刚好能钻过去,接着又是一个更小的洞口,让人不知道该死该活。
白凌君在末端赖活了很长时间,周围人都说,白凌君的求生欲挺强的,地狱开局,好多人甚至都放弃了,说实在不行死就死了,一瞬间的事,白凌君却没有,她骗钱骗心,使劲苟活。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执着什么,成为玩家那晚,她做了很长的梦,很长很长,长到醒来时,她只记得自己站在热闹的街道旁,身后抱束花,路灯光很暖,冬天的风凌冽,刺的脖子生疼,行人匆匆,她在等人,没等到,两辆车突然相对冲过来,她被挤成碎块。
在等谁呢?为什么恰好有两辆车,突然转弯冲破栅栏,在那么多人里撞死了自己。
白凌君突然手脚冰凉,思绪恍惚,很害怕。
曾经她没有怀疑过,是自己生前做坏事,出车祸死了来到这里,可现在细想,她突然觉得那场车祸,很戏剧,很荒诞,像一场戏。
她曾经无比庆幸自己这场失败的人生是假的,现在却害怕自以为真的,梦里那场人生,也是假的。
生命不断回档,死亡不是出路,是下一场荒诞游戏的开始,戏外有观众看笑话,她是戏里不唯一的小丑。
死后重生继续游戏,白凌君听人说过,自己也信,却从没想过,这件事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白老师,你怎么了?”
意识被拉回,杨茜看她脸色很差,出声叫她,手里抱着电脑,纤细的手指停在键盘上。
杨茜长得很温婉,黑长直温顺的扑在背上,工作的时候戴一副细框眼镜,话不多,偶尔也会开玩笑,高材生,很谦虚,说话时漆黑的瞳孔安静的望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白凌君总觉得她很亲切,有时候她卑鄙的觉得,如果自己的出生没那么不幸,是不是也能活成这个样子。
能够不沾染尘埃,能够坦坦荡荡,干干净净,认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作“老师”,不用急着逃命,而是在别人庇护下,用专业知识为所有人铺一条更好的出路。
“没什么。”白凌君回,随后垂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