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壮又喝了口水，皱着眉问：
“这水怎么这么苦？”
看来辐射已经破坏了他的口腔粘膜，这何大壮这辈子可能要比上辈子命短了……
丁卯在心里叹了口气，接着问：
“到底什么情况？你来这里之前都待在哪儿？”
“唉！”
何大壮的眼眶发红，哑着嗓子费力地说道：
“太阳发疯前的那天晚上，我在天福楼摆了十几桌酒，晚上十一点把我那小子送上了飞机。”
“出国？”
“是啊，拖了几个月，好不容易才办完了手续，也不知道他……”
说到这里，何大壮哽咽得说不出话，喉结上下翻动，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丁卯知道，他儿子那趟航班肯定是到不了目的地了，还没出国境可能就会因为通讯中断而失联。
更恐怖的是，若是飞机飞到接近晨昏线，巨量的伽马射线会瞬间摧毁飞机的动力系统，很难想象，那天晚上，会有多少飞机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坠落在全球各地……
待何大壮情绪稍缓，只听他继续说道：
“那天晚上我喝得晕头转向，凌晨的时候迷迷糊糊听到老婆说了句她要出门了，她还帮我拉上了窗帘，之后她出门晨练，她有个怪癖，天不亮就要出门到公园晨练，说要每天迎一次初升的太阳……”
这回是最后一次了……
“等我再醒过来，就听到了楼上楼下此起彼伏的惨叫。当时我脑子里是一团的浆糊，跟着一帮子人从应急通道跑到地下车库，然后就听到别人说什么见光就死。”
丁卯听到这儿，说了句：
“那是太阳风暴，伽马射线的确见人就杀。”
“……你果然早就知道。”
何大壮通红的双眼死死盯着丁卯，直看得丁卯脸上一阵燥热，转过头躲避何大壮喷着血色的目光。
“难怪你要我帮你搞这个防空洞……”
何大壮虚弱地靠在墙上，两眼放空，面如死灰，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生存下去的动力和希望。
“我老婆孩子都死了……应该都死了，反正那天之后我就再没有过他们的消息，我们家楼下的那个停车场在三四天里就塞满了人，每个人都只有巴掌大地方蹲着。
“每天都在死人，活着的人也在等死，后来很多人都在晚上跑了出去，但有些人找到些水和食物又跑了回来带给还在下面的家里人，那些晚上跑出去又回来的人没几天也都死了，死相很惨，我们这才知道，没有太阳的晚上也是不安全的。”
丁卯听了奇怪地问道：
“那你还冒险跑过来？”
何大壮血红的双眼又瞪向丁卯，说道：
“那里已经不是人待的地方了，我待在那儿也是死，出来也是死，再在那儿待着，我……搞不好不是被饿死就是被活剥了吃掉了！”
“已经……到人吃人的地步了？”
“丁大少！已经十几天了！我靠着和隔壁老王分吃三四包达达园小面包熬了三天，后面那么多天，我可是什么东西都没吃！每天喝消防栓里的水才活下来！昨天，消防栓里都没有一滴水再淌出来了！里面的人都疯了！没准哪天就开始吃人了！”
“你怎么来的？”
“开车！我车位就靠着地下车库入口，昨天晚上，我偷偷发动了车子，撞开几个人，我就冲了出来！我也没管那些人死活，直接把油门踩到了底！”
丁卯想起了何大壮那辆几乎是除了喇叭不响哪儿都在响，扶手箱里塞满烟灰和烟屁股的老福特。
果然，还是这种老破车生命力顽强一些，如果是辆电车，还没开出小区估计就得趴窝。
何大壮继续激动地说道：
“他妈的老子还顺了一套外面停着的消防车里的消防服，心里想着要是一直到白天还找不着地儿，搞不好能防着点太阳。”
丁卯心想：
那你是想多了，白天太阳一出来，不论你身上穿的什么，都会秒变寿衣。
“我第一个想去地方的是河湾公园，我老婆每天早上都会在那儿晨练，那边附近好像也有个防空洞，我想着她跑快点或许还能躲过去。”
“可我显然想的太美了，通往市里的路早就被焚毁的汽车、横七竖八的尸体堵住了，根本开不进去，我看到那些人的死相，都是几乎还保持着临死前的姿势，有的拿着手机靠在耳朵边上，有些尸体的两个大拇指还在手机屏幕上。”
“他们显然一瞬间就被太阳杀死了，我老婆怎么可能还有机会跑的掉！”
两汩混浊的泪水从何大壮眼中流下。
丁卯安慰道：
“那种一瞬间的死亡，没有痛苦，你看开点，节哀吧。”
“丁卯！”
何大壮突然抬高了音量，吓了丁卯一跳：
“丁卯！你知道吗，我在绝望中突然想到了你！想到了你的防空洞！我心想你要是在这儿，肯定能有办法活下来，一到这儿我发现大门都换了，我就知道，你肯定有所准备！还真被我猜中了！”
算你厉害，这都能想到我，我谢谢你惦记了……
丁卯又暗暗叹了口气，心想千万不要再有什么人，比如那些送货的司机，装修的工人等等像何大壮一样突然想到自己和自己防空洞了。
“丁卯你能告诉我吗？你到底是怎么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面对何大壮的逼问，丁卯冷笑一声道：
“何大壮，你是不是在怪我没有早点告诉你？”
“不！”
何大壮断然否定道：
“我绝对没有怪你！因为我有自知之明，你要是几个月前告诉我你卖房子是因为马上就要世界末日，我压根不会信的，只会把你当疯子！”
丁卯还算满意地点点头，又说：
“那你还要问这些干嘛呢？我现在说了你就会信吗？”
“我信！我信！”
何大壮迫不及待地说：
“我本来还是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世界上怎么可能有末日预言这种东西，但刚刚看到你改造的大门，听到里面传来你的声音，我就相信这一切肯定是你提前做好的准备！更何况你还雇了那刀疤脸的保镖，还带了个妹……对了，你老婆怎么不在？”
丁卯苦笑一声道：
“哼，你信了，她不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