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紫娟和小红应了黛玉的吩咐，第二日寻了个空处便到赖大家院后的几处偏院里寻晴雯。
这赖大家实则是老太太的陪房，赖大还在贾府里当着大管家的职，儿子赖尚荣前些年还买了官，也就脱了奴籍，又占着贾家在外的势力整日里跟些公子哥呼朋唤友的也没个正经样。
经营了几个生意也概是没什么进出的，一天天的只是占着自己和贾府的关系在外面欺上瞒下的骗人家一些小生意人的奉迎过日子。
这府里也不如贾府的荣国府和宁国府般具规模，下人们也都在府外不远处的一些破落院落里居住。
紫娟和小红寻了半晌才找着这赖尚荣家奴们的住处，几个偏偏散散的院落屋檐歪斜，地上污水横流，连个举脚的地儿都没有。
紫娟和小红一边走一边都难免用帕儿捂了口鼻，心想着这地方如何住人？
四处的仆人也难得见得如此打扮标致的人儿来到这偏门冷户的下人住的地方寻人，也便纷纷从屋里出来，眼睛都齐刷刷地盯着两人身上的金银首饰，目光里都是羡慕的贪婪之情。
紫娟遂拉着小红急急地向前走，好容易才寻着了晴雯家，一进门就见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妇人在院里晒洗衣被，见着女人打扮得妖妖调调的，一边嘴里还唠叨：
“也就进去做了几天公子哥的丫头，还以为自己嫁了皇宫似的，这回来一天天还拿着一副当小姐的派头给谁看呢！你可别忘了，你既然回来了，这家里可就是我说了算，赶明儿给你选个街头的屠夫嫁了去，我看你还端这架子不成。”
“你以为你们这些一等丫头，若是攀不了那高枝，就得认了命，合着也不是干净身子了，还倒是以为是黄花姑娘呢，屠夫还不一定要呢。”
她一边用个木棍子拍那被子，一边在那院里扯着喉咙喊，院里其它几户人家也纷纷从里边走出来，有几个婆子嘴里还嗑子瓜子，拿了个凳儿端了坐在那院里准备好好地听那女人骂街。
时不时的还附和两句：“我说他嫂嫂，你这妹子据说可是随了那荣国府的宝二爷的人了，这忽然被赶出来，也算是千金门弟了，怎地就没人要了？”
那女人啐一口道：“就她，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一副下贱骨子，白生了那模样。”
“我们倒是听那西府吹出来的风说是那宝二爷生性风流成性，一天天地尽爱吃那女人嘴上的胭脂，唉哟，这才多大点岁数，他屋里那些丫鬟就没个干净的了。
这次老太太才醒了过来，把这些不干净的丫鬟都给撵了出来。”
“唉哟，可不是嘛，那宝二爷可不是什么好的，十四五岁，听说就已经收了好几个娈童，唉哟哟，这也是读书人？”
几个婆子在那里挤眉弄眼地说着风凉话，屋里还时不时的传来几声咳嗽的声音。
紫娟和小红走在外面便听到这些言语，面上就不好看，虽然现在是林府的人了，不过好歹也是出自贾府，倒是没想到这赖尚荣自己还出自贾府呢，家里的奴才倒是这般敢糟蹋老东家了。
再说他自己老娘和老爹还在贾府当差呢，也没个当奴才的样儿。
遂推了门一脸怒色地走了进去：“你们这些话可是听了你家老爷赖尚荣所说。”
几个婆子一见有两个穿金带银，气色又好出挑的姑娘进了这院，便一时愣住了，连忙从凳上起来，怔怔地盯着两个人。
这赖家本自己就是个奴才，这才买官了多少年，家里的这些仆人是个什么素养也就不言而喻，这些人自是没见过真正的王侯府的，规矩也不知，只是随了这口舌之快，一副市井之态。
哪里又见过这般得体标致的人物，还以为进来这两位当是哪里的小姐到了。
那拍打被褥的妇人见了也扭着着腰身，放下手中的木棍看着紫娟和小红，眉眼一挑道：“可是西府的宝儿爷身边的人？”
一边说着还用眼里轻蔑地看了二人一眼，说不上的嫌弃的样儿，心道：这些妮子也没一个是干净的。
小红一见她这样便又厌恶几分，恶恨恨地道：“瞎了你的狗眼，我们是格格府上的。亏得我不是贾府的，若是贾府的便拖了你们去见二奶奶，看你这张嘴能不能被撕烂了。”
那女人一听便也有些慌了，遂又立马笑道：“格格？那个格格，我们赖府门上可没有格格的亲。”
“一个狗奴才的府还敢称了赖府？真是可笑。”小红紧赶着走过去指着那婆娘道：“你就是那吴贵的媳妇了？”
那妇人一见这丫头认得她，也是一愣，还以为能听到说她什么好的，便又笑道：“正是呢。”
一边说着一边又用那玉手纤纤地抚了一下鬓发，摆出一副小姐样儿。
小红冷笑一声：“可不是嘛，一个赖大家的潇洒丫头，得了主子的福嫁了好人家，却不安份守纪，整日里骚首弄姿，妖媚勾搭主子，把个赖尚荣勾得让你们在这府里当了个闲差，这闲差恐怕是不能见人的吧。你可别让我说出好的了……”
那妇人一听便眼皮子抖了抖，皆不敢抬头再看。
小红又冷冷地道：“明儿我就去与二奶奶说道说道，这赖家的丫头是不是都要登天了，背后还能编排上宝二爷的闲话了。你以为你攀上了赖尚荣就可以当个小了，赖尚荣是个什么东西。”
“你……我家老爷可是七品正官……”
“七品，是不是都没见过皇上的那种，你知道格格是几品吗，荣国府的老祖宗是几品吗？在这儿污言秽语！哼！”
紫娟上前一步瞪了那女人一眼，也不想再与她多言语一句，遂拉着小红寻着那屋里的咳嗽声而去。
进得屋里才见晴雯睡在一领芦席上，幸而那被褥还是旧日里怡红院里用的，估摸着是被打发出来时带出来的，只是那褥子也不知多少年了。
见晴雯紧眉闭眼，面色青灰，口唇干白，发丝凌乱，哪儿还有平日里的俏晴雯的样儿。
紫娟一见心里一痛，忙上前呼了她名儿：“晴雯，晴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