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无和阿大虽然还呆在大乔家里,却一直关注着不远处孙权宅邸的情况。
见到人一波波进去,阿大不禁叹道:“曹无啊,你这一招,端的厉害。”
曹无“嘿”笑一声:“若不是江东人人心中有私心,个个蝇营狗苟,又何必害怕别人使这离间计。”
“孙权害怕别人说他心胸狭窄,容不下掌管兵权的周瑜。”
“张昭害怕别人说他嫉贤妒能,背后给周瑜使绊子。”
“鲁肃害怕周瑜真的被牵连,遭人猜忌。”
“程普害怕别人说他想要趁机谋夺兵权,打压周瑜。”
“黄盖害怕军中无人掌权,再难赢曹军。”
“顾雍害怕万一真的是张昭干的,又该如何自处。”
“一首童谣乱江东,这一计,我已经想了太久。”
曹无一番话,说的阿大心中佩服,道:“我这才知道,原来纸笔真的可以杀人,只是杀人不见血啊。”
曹无道:“可惜那周瑜,到了现在还能隐于幕后,迟迟不出来,我实在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还有那刘备的使者,咱们也还不知到底是谁。”
正说着,孙尚香又不敲门进来,道:“丑八怪,我刚才偷看了一眼哥哥那里,厅中也坐了个丑八怪,说是刘备的使者哩,你认识么?”
“丑八怪?”
曹无心念电转,拉住了孙尚香的胳膊。
孙尚香吓了一跳,宝剑“锵”的出鞘,却听曹无问道:“是叫做庞统庞士元的么?”
孙尚香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姓庞。”
曹无立刻甩了孙尚香,往屋外走,一会儿又转回来,拿了益州牧的印绶。
孙尚香和阿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摸不着头脑。
阿大心中隐忧,她很少见曹无如此慌张,很明显这个叫庞统的人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
她想跟去看看,然而孙尚香却拉住了她,让她讲讲一路从益州过来的故事。
阿大叹了口气,只得编些惊险的故事,哄起这小姑娘来。
另一边,曹无出了自己的院落,迎面就见小乔匆匆而至。
小乔眼圈发黑,眼眶却是红的,见到曹无,先是以手遮面,好像是抽了下鼻子,擦干了鼻涕,才盈盈一礼,用略带鼻音的声音道:“我听说了童谣的事情,却不知找谁帮忙为夫君说起,先生能帮帮夫君么?”
曹无道:“夫人是感染伤寒了么?”
小乔面上一红道:“无大碍的。”
曹无却摇摇头,这个年代可不是他那个年代,这时代伤寒如果处理不好,也是有可能致死的,小乔身娇体弱,怕是耽搁不起。
于是他抓了小乔的胳膊道:“我院中护卫,都是刀口舔血的,难免伤病,久病成医,也有人精通医术,让他看看!”
小乔啊了一声,却又挣脱不了曹无的手,羞红了脸。
这个年代,男女大防还没有朱子时代之后那么严重,但小乔出身名门望族,诗礼传家,等闲不会让男子碰触自己。
她本来应该奋力挣脱以保全名节的,可她也不知怎么了,就这样任由曹无拖着到了曹无院落。
曹无点了那个懂点医术的护卫,让他赶紧给小乔治病。
曹无顺便用全院都能听见的声音大声道:“回头莫忘了告诉周将军,我的护卫都在这里,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就是!”
小乔用蚊蝇般的声音答应了一声。
曹无继续出来,转头就换上了担忧的表情。
给小乔治病,担心是一部分,另一部分则是让住在这里的人都知道,他的护卫全在。
童谣一事,孙权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他也是被怀疑的对象,制造不在场证据什么的,是必须要做的。
落子闲棋,于大局也许无增益,却有可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至于这闲棋竟然入了小乔的心里,那就不是此时的他能知晓的了。
……
孙权的大厅,随着程普、黄盖等人到来,气氛已经到了冰点。
程普他们还没说话,孙权快要抑制不住火气。
他保持着微笑的面容,几案下的双手却在颤抖。
第一次听到童谣的时候,他只是哈哈大笑,这么明显的离间计,谁会相信?
然而鲁肃来了,大乔来了,张昭来了,程普来了。
江东群臣,有头有脸的,除了周瑜,全在这里了。
孙权的心在滴血,他心中想到,自继承父兄家业,孤南下闽越,北抗曹操,五征黄祖,五战皆胜。
武业之外,孤励精图治,使江南富庶,家家有存粮,在这乱世之中,可称一方净土。
孤年幼时,你们以孤年轻不懂为由,各自把持军政。
孤年长了,你们又要担心我猜忌大臣。
在你们这些所谓的俊杰眼中,难道孤便是一个不通情理、不辨忠奸的恶人么?
孤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们?你们需要齐来逼宫!
就因为孤的江东,不是自己打下来的,你们就觉得孤好欺负么?
甚至连外人庞统、赵云都在看孤的笑话!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他已经听不见程普说了些什么,也听不见张昭在和程普争执。
他已经不知道鲁肃用什么言语作和事佬,不知道叔叔陆绩给侄子陆逊说了什么。
某一个时刻,他捏着手里的剑,霍然站起。
厅中争执的众人突然停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孙权。
微笑不见了,孙权威严的看着衮衮诸公。
他的眼睛一个个扫过诸人。
张昭疑惑,程普疑惑,他们不知道孙权要做什么。
顾雍皱眉,黄盖皱眉,他们觉得有事要发生。
赵云紧握手中匕首,警惕着孙权,庞统脸上突现笑容,再不复刚才强行推销理念的不智之徒。
孙权环视众人,一字一句道:“天下大乱,曹贼战于江北,孤战于江南。虽江南仍有刘璋、刘表,可刘璋之父用天子车驾,刘表私自祭天,二刘可谓僭越。孤奋三世余烈,兢兢业业,恪尽职守,自擅江表,成鼎峙之业。所图者,欲匡汉室天下,救百姓于水火,非为自身!”
“老贼欲废汉自立久矣,徒忌二袁、吕布、刘表与孤耳,今数雄已灭,惟孤尚存。”
“请问诸公,孤是该降,还是该战?”
张昭低头,程普低头,他们突然觉得自己老了,孙权却拥有了一匡天下的霸气。
陆逊低头,吕蒙低头,他们和孙权年龄相仿,却在这个同辈人身上感受到了强大的压力。
诸文臣把头埋的更低,张昭嘴唇微动,想要争辩,又被孙权打断。
“孤割据江东,地方数千里,兵精足用,英雄乐业,当横行天下,为汉家除残去秽!”
“大丈夫,岂可困于蝇营狗苟?当为天下苍生计!”
说到兴起,孙权抽出剑来,按着之前演练无数次的手法,“刷”的一下,干净利落的砍断桌角,接着道:“诸将吏敢复有言当迎操者,与此案同!”
他把剑扬起,插在桌案上道:“诸将吏敢叛孤江东者,斩!”
“诸将吏敢复有言童谣事者,亦斩!”
张昭与程普对视,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的孙权,那个记忆中的小孩子,如今竟然已经成长为了说一不二的雄主!
他们不敢言语,最后还是在角落里的陆逊第一个回答道:“喏!”
众武将齐声道:“喏!”
最后是文武齐声:“喏!”
声震屋宇。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打破了这种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气势。
“好!将军擒操,宜在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