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挺拔如松的身躯此时微微弯着,他的肩膀似乎上压着千万斤沉重的碎石,无力地残喘着。
看着她决绝的样子,前所未有的心慌恐惧焦虑瞬间吞没了他,额头和后背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他人站在这,却像遭受着骨肉分离的痛苦。
季溏心看着他的模样,心里又何尝不痛,只是太痛太痛,痛的过了头,反倒生出一丝一了百了的勇气。
手术室外的气氛让她快要支撑不住倒下去,她转身要走,被男人一把拽住手腕,那双黑得发亮的眼中竟升起一丝水汽,“不准走!”
两人之间的动静不小,不少护士台的人已经看过来。
季溏心根本顾不上这些,抬手胡乱擦了一把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你放心,我不会跑的,你在我身上也花了不少钱,总不能让你的钱打水漂。”
她字字句句堪比诛心,血气上涌,喉咙腥甜,戚嵘定定凝着她,胸口破开的洞越来越大,“我从来没有拿钱衡量过你!”
是啊,没有,他这么有钱,又怎么会在意这仨瓜俩枣的呢。
不重要了,一切都在今天结束。
眼底翻涌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哀莫大于心死,她今天终于体会到了。
被他攥着的手腕像是要碎了一般,季溏心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苍白的嘴唇吐出轻轻地两个字,“放手。”
戚嵘情愿她打他骂他,也不想看到她现在漠然无畏的样子,好像是铁了心跟他划清界限互不相干。
一个想走,一个挽留。
僵持之际,身侧的手术室忽然被推开,慕白穿着一身浅蓝色的无菌手术服走出来,脸上还带着口罩,鼻梁上架着的高科技手术放大眼上有一滴暗红的血。
他急忙走过来,朝戚嵘看了一眼,“情况不是很好,你过来一下?”
事发突然,他并不知道季溏心跟连姣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直接进了手术室,有意防备着。
季溏心明显感觉到握着她手腕的大掌狠狠颤了一下,趁机将手抽回来,讥讽无比的看着那张温润的脸,“慕白哥有什么事直说就好了,怎么,我在这里不方便说?不能让我知道?”
她话语锋利异常,慕白目光微顿,心底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季溏心看着两人沉默无言的样子,恶心的一秒钟都待不下去,压住身体里无处安放的情绪,目光清冷的望过去,“情况不好所以需要我的血了是吗?”
说着,她已经将自己的胳膊抬起来递过去,“来吧,你们谁来抽?”
她语气轻巧的仿佛在说待会吃什么一样,慕白身体狠狠僵住,她什么都知道了啊……清润的目光垂下去,不敢跟眼前的女孩对视。
“还愣着干什么呀,没必要做出这幅表情给我看,你们抽完了我也好去休息。”她笑着看着这个被自己当做知心大哥哥的人,极其讽刺的开口,“慕白哥,要不你亲自给我抽吧,毕竟你是戚总最放心的人。”
“够了!”戚嵘怒喝一声,再也听不下去,锋利的墨眸带着寒冷的光泽压过来,“里面情况怎么样?”
“血压脉搏非常不稳定,一直在下降,刺伤的位置在主动脉旁的血管,出血量大,现在必须要进行输血,稳住情况。”慕白担忧的看着他越来越崩溃的面容,一瞬间,他仿佛苍老了十岁。
如果现在不输血,连姣必死无疑。
清楚这样的后果,却不忍心让他做决定,要他亲口说出用林惜的血,无异于剜心。
慕白深吸一口气,看向站在一旁的季溏心,声音像是在胸腔挤出来一样,“人命关天,我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但我是医生,连姣是我的病患,她现在需要你的血才能扛过去。”
说这些干什么呢,抽她的血还希望她能理解吗?
季溏心已经不惊讶了,他们现在说什么她都能接受,真的,还有什么事情是她接受不了的啊,没有了。
“来啊抽,救人要紧,赶紧。”
慕白是真的将季溏心当做妹妹看待的,看到她那一小截白嫩的手臂,到底不忍心,招呼了另外一名护士过来,替他进行抽血。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手术室旁边的一间采集室门口,慕白这才抬头看向几乎已经站不住的男人,“她都知道了吧。”
“是啊。”戚嵘闭了闭眼眸,周身没了她存在的气息,一下子跌坐在了椅子上,浑身汗湿,两只眼睛失神的定在空气中,像是在想着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想,“所有的计划,她都知道了。”
慕白紧紧蹙眉,这件事情就只有他跟戚嵘最为清楚,就连其中参与治疗的医护人员都是一知半解,只知道自己所负责的那一块,怎么会传到季溏心耳朵里去呢?
“她怎么会……”忽然,慕白想到了病房的那份监控录像,猛地抬眸看向手术室的方向,“该不会是连姣知道了这件事,告诉她了?”
戚嵘没说话,怔愣的瘫倒在椅子上,她怎么知道的他已经不在乎了,满脑子都是她刚刚绝情的话,“慕白,她说要离开我,这辈子都不要再见。”
季溏心不是一个喜欢说狠话的人,但凡说了就是真的失望透顶了,慕白张了张嘴,眼圈泛起红雾,不知道该怎样安慰眼前这个浑身都弥着苦楚的男人。
纸包不住火,可他们还是保存着一丝侥幸心理,只要进行下去就一定会被季溏心所怀疑,但他们已经决定停止了啊。
在这个档口被她洞悉一切,是连一句完整的可以转圜的话都说不出口的吧。
那种无力的痛苦,是要比发泄后的暴力来的更令人绝望的。
戚嵘能够明显的感觉到身边时间在慢慢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代表着季溏心的血被抽出来所少,这样的想法一旦形成就会变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罩在里面不断收紧。
痛苦,却也无处可逃。
“我不能让她离开我……”喑哑的声音几乎破碎的低喃。
这一刻,竟是连慕白都说不出一句肯定的话来。
那个单纯善良无条件信任他的季溏心已经消失了,留下的,只有满身的抵抗和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