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话已经露骨,杜燕丽鲜少会这样长篇大论,但是总结下来看也不过是简单的四个字:拿钱走人。
更可笑的是,她竟然觉得这样的话还不算难听。
季溏心脸上一片火辣,比被人扇了一巴掌更甚,抬头对上那道直直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此时,她从那双眼睛中找到了第二种情绪——
来自于阶级的轻蔑。
季溏心沉沉吐出一口气,觉得自己真的是好脾气,这种时候甚至还不忘将那照片整理好重新放回原位,而后才双手从桌面垂下放在大腿腿面上。
“伯母,”她重新望进那双卷着无数压抑气息的眼眸中,不卑不亢的开口道,“我知道戚嵘有多优秀,也知道自己本身还不足以配上他的优秀,但是别的我没有,自尊心还是有的,您的担心我完全理解,只是这条件,恐怕我不能接受。”
杜燕丽似乎没想到这种时候,她竟然能面不改色的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禁仔细打量了她一眼,年龄不大,心理承受能力倒是挺强。
只是这又如何?
戚家根本不会接受这样一个儿媳妇。
“你倒是会说话。”杜燕丽唇边扯出一抹浅浅的弧度,脑袋往旁边稍微偏了一点点,目光却没有片刻离开她,“但你像这样的女孩子,我也见多了,你不要觉得我是在针对你,戚家对于儿媳妇的要求虽然不低,却也没那么高不可攀,只是你私生女的出身这一条,我们就是想接受也没办法。”
季溏心人长到这么大,没少有人拿私生女来说事儿,她听着听着都听习惯了,别人的嘴她堵不上,反正唐如意是清白的,她自己知道就可以了,可是现在听见这三个字从杜燕丽嘴巴里说出来,心却猛地抽痛了下。
这三个字,像是烙印一般将她的人生从此打上了标签,好像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来嘲讽她两句。
这是她的伤口,陈年老疤,却再一次感受到了清晰的疼痛。
不是因为她是戚家的女主人杜燕丽,而是因为她是戚嵘的母亲。
自卑感在瞬间将她淹没,像是被塞进了一个透明的瓶子扔进海底,四周漆黑,无穷尽的压力,就快把她震碎。
季溏心强压下心间涌起的涩然,得体的笑容渐渐消失在脸上,“伯母,你这样羞辱我,也等同于是在羞辱戚嵘。”
“不。”杜燕丽想也不想的摇头,语气决然且高傲,“你是你,他是他。”
一句话,楚河汉界,清清楚楚。
杜燕丽是真的狠,但凡认定,不论是什么样的话语和解释,都不会影响动摇她一分一毫。
季溏心敛下目光,终究还是躲开了那令人窒息的目光,放在腿上的双手紧握成拳,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本来今天打算好好陪您吃个饭,看来注定是要不欢而散了,您的话我记住了,不管这照片您怎么处理,我的答案都不会变,如果让您心情不好,我很抱歉。”
说完,季溏心便迫不及待的拎起包转身朝包间门口走去。
只是还没等她的手碰上门把,身后再一次想起女人四平八稳的声音,轻轻缓缓,却带着绝对力量,如同陨石陨落狠狠砸进她的心头——
“我记得你还有一个卧病在床的母亲是吗?”
……
戚嵘接到刘婶电话的时候,人正在公司旁边市区一处高档公寓醒来,他昨天一夜没回家,男人最热爱的夜生活,他却洁身自好的不知该去哪里,叫来代价开车在大街上转了将近一个小时,最后辗转到了市区的公寓来住。
公寓是戚风集团曾经的一个项目,才交房一年,房子很新,他这一间在顶层,复式结构,上下加起来四百平米,黑白灰三色的现代化装修,高端整洁,却也让本就清冷的屋子更加没有人气。
房子定时有家政来打扫,屋子里并不凌乱也没有灰尘。
他一个人坐在家里的吧台上,取了一瓶威士忌独酌,从十点坐到了半夜,此时不过六点多便被吵醒,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颓废气息。
男人脾气很不好的接起电话,声音中还夹杂着初醒的沙哑,“喂?”
刘婶听到这声音先是愣了下,继而才慌慌张张的开口,“先生,是我,刘婶,刚才季小姐说要吃东西,让我给送上去,我这刚敲开门,她就跑出去了,一直跑到大门口外,根本拦不住……”
刘婶焦急的声音让男人心头烦绪更重,睡意醒了几分,抬手捏了捏眉心,却抚不平那皱褶,“跑哪去了?”
“不知道,季小姐什么都没说,但是出门的时候是收拾好的,也拿了包……”
戚嵘紧紧闭了下眼睛,沉声道,“我知道了。”
说完,薄唇瓮动了下,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咬牙咽下,只是淡漠的补充了句,“别管她。”
不等刘婶挽留,修长的手指已经切断了通话,只是收线之后却更加郁结,无辜的手机被重重扔在了大理石纹路的桌子上,男人微微弓起身体,双手撑在桌面上,眉宇之间锁着一股戾气。
她今天该去上课了,林跃发来过她的课表,下午两点到五点。
他本想今天早上开完会处理好公事回去一趟,却不料她还是想尽办法跑出去。
戚嵘气笑,一次两次,每回气不顺了就知道离家出走,谁给惯的毛病?
她误会生气,难道他心里就舒服了?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口气憋在胸膛间不上不下,他用了一晚上的时间来想该怎么跟她解释,甚至为此还跟慕白打了电话请教,也不怕人笑话。
知道她年龄小,很多事情想不通很正常,他比她大十岁,就应该有个大十岁的样子。
却不想今天早上这一通电话,计划全都被她打乱了,这种不管不顾的性子到底是谁教的?看起来比谁都乖顺,骨子里却反叛的比谁都厉害。
男人微微眯起眼眸,喜欢跑是吧?
这回他就让她跑,看她能跑多远,跑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