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七日,凉风袭过,已是深秋。
梁珚一身缟素,带着玉罗和薛琂出了门。
这一日是梁家的忌日,为了避免引人注意,无法大张旗鼓地祭祀。
每年梁珚无法出府时,都会提前抄好经文,以此祭奠亡灵。
今年她决定来到梁家旧宅。
“姑娘每年的这一天都会亲手做一盏孔明灯,今年因何会多一盏?”玉罗看看自己手里拿着的孔明灯,上面写了一些祈福语。再看看薛琂手里拿着的那一盏,是与每年一样写着“平安”二字。
“多一盏为祭奠逝者安息。”梁珚淡淡道。
玉罗头一歪,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薛琂手里那一盏,难道每年那“平安”二字的不是为祭奠?
梁珚点燃了两盏孔明灯,一盏为祈亡灵之福,一盏为赴故人之约。
待孔明灯升的越来越高,梁珚便站在那里一直望着天空,似是在寻找着什么。
薛琂和玉罗二人也跟着抬头四处瞧,正好奇着,只见城外方向缓缓升起来一盏同样的孔明灯,其上隐约可见一个“安”字。
“去城外。”梁珚几乎是小跑上了马车。
薛琂驾着马车一路疾驰,待赶到城外之时,空中飘着的那盏灯还依稀可见,可城外熙熙攘攘的行人,却无一像是放灯之人。
“店家,方才可有看到一个放灯之人?”梁珚见城外茶摊正准备收摊,便也顾不得那么多礼数,急忙上前询问。
“是有一个年轻的公子,一身玄衣,拿着一盏灯在我这茶摊坐了一整天,就方才放了灯才走。”
“您可注意到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没有进城,但是往哪个方向去了,这倒是不知。”
梁珚垂了眉眼,眸色暗淡了许多,与店家道了声谢正要转身离去,却听店家道:“那公子年年都来,奇怪的很,每年都是这个时候,就是这个位置,一坐就是一整天,放了灯就走。也不过年不过节的,来这放什么灯。”说完,店家便又自顾地收起摊来。
目光顺着店家的手势落在那一桌一凳上,梁珚怔怔地看着出神,茶碗还未来得及收,余温尚在。
远处,一人一马立于林中,看着这茶摊发生的一切,看着那一身缟素的娇丽女子,那人唇边勾起一抹笑意,却略显苦涩。
今年梁珚的孔明灯升起的方向不是在唐府,他便赌了一把,却没想真的让他等到了。
当年被他救下的小女孩,如今已是绰约风姿、亭亭少女。
就在梁珚转头那一刻,他心下不禁一动,但他却不敢多做停留,他怕自己会忍不住留下来,会忍不住与她相认。
想到这他狼狈地收回了视线,缰绳一收,调转方向,扬鞭策马。
一阵嘶鸣声引得梁珚侧目,但却只见到了黄土漫天。
天色渐晚,城门将关,梁珚再次看了看那卷起尘土的远方,才垂着头任由玉罗扶着上了马车,每走一步都觉得沉重。
薛琂也随着跳上马车,在拿起缰绳那一瞬,他微微斜眸朝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神色中若有所思。
待回了唐府,薛琂便一直跟着梁珚回了蔚雪院。
“姑娘可是在寻故人?”沉默了一路的薛琂,终于道出了心中的疑问。
梁珚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即浅笑道:“确是故人,当年若没有你和他,我如今便也是梁家数十冤魂之一了。”
见薛琂只是点头,没有在这件事上继续追问下去的意思,便也转了话题。
“薛琂。”
薛琂闻声望过来。
“我想去西梁。”梁珚抬头对上薛琂的眼神,淡淡地吐出这一句话,那语气平淡的就像道了一句天气不错。
“可是有了什么打算?”薛琂的言语间也未有什么波澜。
“虽然那晚亲耳听了唐伯父所说,但我仍觉得这其中有太多疑点。先不说在出事之前我梁氏与唐家是通家至好,唐家没有理由对整个梁府赶尽杀绝,就算是有生意上的恩怨,也不至如此。再说这七年,我在唐家的处境,唐伯父一直视我如己出,从未有过一丝怨怼,更不用提杀意。”
“姑娘就没有一点怀疑过唐家吗?”
“不曾,也没有理由。从你带回西梁之行的消息,到那晚刀甲的刺杀,再到我们听到唐伯父与刀甲的对话,我有过震惊,有过不解,但我却不信。这几天我冷静下来之后仔细地盘算了一遍这些事,我总觉得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时机又都恰到好处。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想。”梁珚说着抬头看向薛琂。
见薛琂点头示意,梁珚继续道:“会不会是有心人刻意让这些事在此刻出现在我面前。但若是如此,唐伯父定是知情人,他又为何会配合此人将这一场戏做给我看?此人的目的又是为何?”
“若非如此,那晚唐伯父曾提到,当年之事还有另外一股势力通过残月湾之手与他串通,要了我梁家数十条人命。我想不通唐伯父为何要参与其中,况且一个人就算藏的再深,也不会七年都露不出一点破绽。”
“又或许真是有心人在幕后操纵这一切,他或许是想引我入世再伺机动手将我除掉。但若说唐伯父也是凶手,我无论如何都不相信。”
梁珚说到这只见薛琂听的一脸认真,却没有察觉他眼中不可察地露出一丝惊色。
“所以无论是哪种情况,这趟西梁之行,我须得亲自走一趟。如果一直躲在这府里,这七年悬案便因此陷入了僵局。只有主动破局才能找出一线生机,如果能顺藤摸瓜揪出幕后之人便也不虚此行。”
“只是若真如此,此行定十分凶险。”薛琂语气中满是掩不住的担忧。
梁珚听出了薛琂的担心,嫣然一笑,“这不是还有你吗?七年前你将我护的很好,我相信这一次也一定可以。”
梁珚起身走到廊前,抬头看着西方的天际,“更何况,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薛琂来到她身旁站定,转头看着眼前女子的侧颜,那盈盈秀眸中坚定无惧。
她真的长大了,岁月用沉稳自若换走了她的天真无邪。
薛琂此时脑海中还能浮现得出,她儿时拿着一根冰糖葫芦追在自己身后,吵着要学剑术的模样。
一连几天梁珚都未能出现在膳厅,唐月川的担心都写在了脸上,但是他碍于那晚刀甲行刺之事一直都没敢去见梁珚。
当唐月川终于鼓足了勇气来到蔚雪院时,没有见到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子,反而收到了一封下人转交的信笺。
正在奇怪,还没来得及拆开来看,却见门外跑进来一个小厮,脚步慌乱,速度飞快。
“大爷,老爷让您速去书房。”
唐月川没作多想,便将信笺揣在怀里,跟着小厮往书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