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琂?”梁珚眸中惊色未减,反倒又瞪大了几分。
这个男子略长梁珚几岁,自她记事起便一直跟在自己和兄长身边。虽然薛琂一直以护卫自居,但在梁珚和兄长梁珏眼中,薛琂亦师亦友,因为从未听说过谁家有护卫如此博学又剑术高超。
薛琂虽是护卫,但待人谦和有礼,从来衣不染尘。如今这般满身血污,碎发凌乱确是从未有过。
“大姑娘,梁府不能回了。”
梁珚闻言瞳孔骤缩,眼前的薛琂好似奋战许久,周身杀意凌气逼人。
“为何?发生什么事了?”
“来不及细说,我先带你们去安全的地方。”
马车太过打眼,梁珚吩咐车夫将梁府标记拆掉,带着已经晕厥的玉罗去安全的地方。自己和唐星灿下了车随薛琂而去。
“父兄可还安全?”梁珚提着裙摆拉着唐星灿,紧紧跟在薛琂身边。
见薛琂身形不易察觉地顿了顿,并未答话。
梁珚心中已然明了,提着裙摆的手微微颤抖,脚下的步伐却不敢慢半分。
唐星灿感受到了梁珚的紧张,一改往日的天真模样,反握住梁珚的手给她几分力量。
薛琂带着二人在这纵横巷陌间不知转了多少个弯。风声渐歇,却听窸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前方出现了五六个穿着斗篷的黑衣人,为了避免被包围,薛琂将两个小女娃安置在一旁,独自去和这些人缠斗在一处。
可薛琂就算再厉害,一时间也无法突出几人的刻意纠缠,唐星灿为了救自己最好的姐妹,生命永远停留在了九岁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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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尖的酸痛之感将梁珚的思绪从七年前带了回来,此时她的眼眶也不禁泛起灼烧之感,渐渐模糊了视线。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箭矢,喃喃地道:“灿灿……”
唐夫人自从失去了女儿,精神受到极大的打击,一夜之间便生出许多白发,变得时而疯癫时而清醒。
疯癫时会将她当做唐星灿,百般呵护、千般宠爱。清醒时又视她作洪水猛兽、祸世灾星。
梁珚想过就此结束自己的这条贱命,随了父兄和灿灿而去。
可薛琂却告诉她就算命贱也要活着,她还有家仇要报,她若就这么死了,梁家就真是满门的冤魂了。
月川兄长也曾说过这般的话,就算自己不珍惜灿灿的以命相护,至少也替她孝敬这一世双亲。
他们都不曾怨她,她又凭什么这般自怨自艾。振作起来,找到凶手,带着灿灿和整个唐家的那一份恩情好好活这一生。
梁珚低头瞧了瞧手中的箭头,这箭头很是特别,箭头磨成三棱状,每一棱向尾部延伸出些许又都向剑柄方向做回旋勾状,如若被射中,拔剑时定是要扯下一块血肉来。
迎着跳动的烛火,梁珚又细细摩挲着查看一遍,在剑柄和箭头衔接处有一弯小小的残月形标记。她记得当年在那凶手用剑指向她的时候,她隐约见到那凶手的虎口处也有一处类似残月的印记。
这支箭矢这些年已被她反复摩挲查看过很多遍,箭柄都微微发亮了。材质并无特别,只这形状和标记定是凶手独有的。
烛光映着梁珚的眸子微微泛着潋滟光芒,她的家人就是死在这箭矢之下。
残月,是谁?
七年间,薛琂时常奔走于江湖之间,凭着这仅有的一点点信息寻找着凶手的蛛丝马迹,可一切却悄声匿迹了一般。就像那一夜的惨案从未发生过一样,若不是她手中还握着这箭矢,若不是她家破人亡,怕是这场祸事不会在世间留有任何痕迹。
如此规模的杀戮,这般大的手笔,这么精致的武器、统一的装扮,绝不会是小恩小怨,也绝不会是山贼盗匪只为图财。
“不论天涯海角,他乡异国,我定要手刃你们,以此慰藉死去的数十冤魂。”
梁珚将箭矢小心置于盒中,握着盒子的双手骨节泛白,双眸微合,两行泪珠悄然划过面颊。
院外,一道修长的身影在暮染亭中执箫而立,盯着房中的身影许久,月白色长衫映衬着湖光似与明月同辉。
他,好似本就是这长夜中的一景,清冷脱尘。
可眼中却满是炙热。
一曲箫音悠扬传入梁珚耳中,梁珚睁开眼睛愣了愣神,随即低头莞尔。
她起身将这盒子放回原处,回到榻上,擦掉泪痕,一夜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