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很难想象她只是我的继母？”
他望着她一脸的茫然，想着主动解开她满脑子的疑惑。
“嗯？”她终于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回应了他，注意力却全在手上，那宝石的触感冰冰凉，此刻的她好像是将北极的汪洋戴在了细长的手腕上，炎热的夏季，此刻她却感到别样的凉爽。
“阿姨她，其实平日里关心我比爸还多，她心思细腻，思想前卫，性格也开朗，很能跟我们这些小辈有共同话题。”
他的话音刚落，她的手上忽然收到了一个剥了一半的荔枝。
“这么好的爸妈，不应该啊……”话还没说完，她的眼神便朝着一旁正罚站的顾柏铭看去。
“我爸和阿姨平日里的工作都很忙，这小子一直读的是寄宿学校，有孩子不懂事歧视华人，他就跟人干仗，你也知道，这个年纪的男孩，有一个算一个，讨厌着呢，就这样学校一家又一家地换，性格也越来越孤僻暴躁。”
顾云之的声音很低，低到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近距离间，她看到了他眼中那种复杂与为难。
可她却忽然有些心疼，明明他才是最懂事的那一个，可上天并没有优待他的童年。
“那你呢？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烦人吗？”她眼睛眨了眨，尽量不让心底的情绪被他发现，连忙将话题岔开。
“我嘛，不告诉你。”
她望着他那一脸的少年气，一时间竟有些出神，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幼稚时的样子。
……
饭菜悉数上桌，老爷子虽说嘴上常说不欢迎，可孩子们回来还是忙活了一上午。
“今天这顿饭，更多的还是老头子我，表达对南荷丫头的歉意。”
老爷子的酒，季南荷还是受不住，连忙端起杯子想回敬，却被顾云之一把按下。
“爷爷，她还在吃药。”眼神中满是不赞同。
“害，老糊涂忘了，快给丫头换成茶，我那上好的高山茶。”
第一次尝到正宗的京菜，对于季南荷这样一个金牛座来说，如此的美食诱惑自然是抵挡不住的。
疯狂炫饭连带着时不时回答问题的同时，却忽略了一直为她夹菜的那只手。
酒足饭饱，一堆人收拾，而季南荷却被留下陪着老爷子聊天。
聊一聊老爷子年轻时去云南义诊，聊一聊他对云南的回忆……
“南荷丫头，老头子我老了现在也不懂你们年轻人，你觉得云之那臭小子，作为一个医生，怎么样？”
老爷子突如其来的问话，着实是让季南荷愣了一下，单凭语气，倒只像是再平常不过的闲聊，她便也只是老实回答。
“顾，医生，他是一个很好的医生，除去医术高超，他更能懂病人之苦难，解病人之燃眉……”
季南荷打小就不会回答这种突然让人评价另一个人的问题，大脑总是会宕机，不知道回答这种话要如何拿捏其中尺度才最为适宜。
“这小丫头，漂亮话倒是挺会说的，我家这小子啊，对待病人自然是没得说，祖训上带的。倒是跟我，那可真是，我说一句他有十句等着我！”
老爷子似乎以为自己终于能找到一个抱怨的人，随即开始大吐苦水。
说到一半，季南荷甚至还为他添了好几次茶……
“我年纪大了，我就想让他安分教教书，治治病，他倒好，跟一堆学生搞了一个全国义诊行动，这不是胡闹嘛？！”
说了半天，老爷子糊涂里带着清醒，总算说到了主题，季南荷算是听明白了，祖孙俩的矛盾，大概就是因为此事了。
“可是这听起来也算十分有意义的一件事。”可季南荷并没有就老爷子的话继续跟下去。
“他还有他的课题，有他的科研，还有更有意义的事！”老爷子越说越急，季南荷拼命添水，直到茶壶里最后一滴水都没了，老爷子似乎还有话要说。
“那爷爷您跟我说的意思，是想我去劝他？”季南荷也是个聪明人，不妨就跟老爷子打开天窗说亮话。
“啊对。”老头子原本一脸吹胡子瞪眼的不服气，如今却忽然僵住，一时间竟有些忘词。
“那爷爷，这事情就有点为难我了，首先，对于顾医生来说，我只是一个病人外加认识不久的朋友，他对自己的人生规划，我没有权利干涉呀，您说对不对？”
季南荷不急不躁，却把老爷子一肚子的话全给憋了回去。
“其次，虽说我不太懂医，可小时候外婆行医我都是跟在周围的，我能理解每个医者对于治病救人的那种信念感，这是很多东西都比不了的。那对于您和他这种特别特别厉害的医生，我觉得这种信念感肯定都是只多不少。顾医生选择了一条看起来更为艰难的路，可这并不是一条错误的路，”
季南荷说到这里，余光甚至还偷瞄了一下老爷子的神情，见神情并无异常，随即接着说道：“所以我不认为顾医生的选择是需要规劝的，其本心，无非也只有‘救人’二字。”
季南荷也不晓得自己从何时开始变得如此伶牙俐齿，但她说的都是发自内心的实话，并不是在刻意去维护谁。
只是不知道在后面站着听了许久的那人是怎么想的。
小院一共就那么大点，顾云之又怎么会听不见她那一番陈词，能把老爷子怼得哑口无言也只有这丫头有这个胆量了，倒也是说出了他的内心话。
望着她的背影，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复杂了起来，内心一阵悸动，犹如无形中伸出了一只手，将那心中最柔软之处护在了掌心之中，温热而又细腻。
“小丫头片子，我就知道你跟那小子是一伙儿的！那小子以前……”
老爷子的话刚说一半，另一头却被一个清冷的声音所打断。
“爷爷，爸刚才说您该进屋吃药了。”
季南荷猛然回头，才发现了刚才对话的正主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经站在身后了，不知道他听到多少，她却已经开始有些心虚了。
所幸后者的神态并未有一丝反常，眼神也并未望向她，那一刻，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老爷子心血来潮以为自己找到了帮手，结果被怼了一顿自然不是很开心，骂骂咧咧地起身回房，连拐棍都落在了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