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南荷刚想开口表示一下自己的敬佩之情,却被一旁的顾云之抢先开口道:“爷爷,我这位……实习生还有一些事情要说,先去隔壁了,你好好吃饭,下午还有三个小时,别顶不住。”
“你小子,好歹让丫头吃了饭啊,说事也得吃饭啊!”
顾啸冲着顾云之拉着季南荷头都不回的背影吆喝了一嗓子。
“知道啦。”这次的声音很大,为的就是让老爷子放心,安心吃自己的饭。
季南荷的胳膊被拉的生疼,看了看一旁比自己粗一倍多手臂,又没敢吭一声,生怕待会针灸治疗的时候,这手臂拿针戳穿自己的脑浆。
隔壁的治疗室,有三扇窗户,光照充足,环境也被收拾得干净明亮。
这也让原本怕针的季南荷,心情瞬间放松了许多。
并排三张床,顾云之随手指了指其中靠窗的那一张,示意季南荷坐上去。
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进来,被镂空的精美雕花晒成了一道道斑驳的阴影,散落在季南荷的脚下,她轻轻晃动起了双脚,散碎影子也开始跟着晃动。
顾云之这会儿不见了踪影,就在季南荷刚才在跟影子互动玩耍的时候,他似乎隐身了。
再次推门进屋的时候,大概过了不一会儿,季南荷抬头的时候,满是笑意的脸上正对上了他的目光。
顾云之一时间有些哑然,他还是第一次碰到有26岁的成年人跟影子玩得这么起劲儿的。
她的目光上下游走,最终定在了他捧着两个外卖盒子的手中。
他走近,拖过了一旁本放着一堆针具酒精灯的移动桌子,清理干净,又将外卖打开码好,推到了她的面前,整个操作行云流水,只可惜她闻不着饭菜的香味。
“原本想让小刘多买一份的,可是送过来就来不及了,你吃我的吧。”
他的语气很自然,仿佛还没有从刚才哄老爷子的情景里走出来。
“不用了,其实刚才……是我的问题,你不用放在心上的。”
季南荷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她只是来看病的病人,又吃又拿的实在是不好。
“没看出来你还挺喜欢往自己身上揽责任的,快吃吧,我是真的答应我爷爷了,况且待会还要针灸,我怕你晕倒在我这,还得抢救你,我可没空。”
他满脸的笑意,半开玩笑半哄骗似的说道。
果不其然,他似乎是抓住了她的命脉,刚说完针灸,她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白了,还真是个胆子小的姑娘。
想到这里,他的笑意愈发浓重了起来,却还是极力做着表情管理,刻意板着脸,想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更有威慑力一些。
然而那满带笑意的好看美颜,却差点戳破了他的诡计。
怕她当着陌生人吃饭会难为情,他特意转身准备起了待会要用的针具,酒精灯上一根一根过火,而后放着备用。
可能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竖起来的耳朵,正时时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面前的镜子,反射出她那低头吃饭的小小背影,看上去要比平常更加瘦弱娇小一些。
季南荷原本就没有什么胃口,再加上刚来北京有些水土不服,没几口便再也咽不下去了,眼看着生病这段时间,脸颊逐渐凹陷,她也着急,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她尽全力炫饭,到头来感觉那盒饭菜只受了些许轻伤。
实在是没滋没味。
“我吃好了。”她边说着,边将残羹剩饭收拾妥当,腾出桌子来,其实也是不想让别人发现她胃口不好。
“嗯。”他注意到,却没有拆穿,鼻音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他转过身来,推了另外一个小推车,来到了她的窗前。
酒精灯腾地一下点燃,火苗在她的瞳孔中燃烧正旺。
她侧躺,本能地想要往后挪动身子,身后却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手忽然抵住,倒退不得。
“别乱动,我这要是扎错了,没准儿你五感能坏六个。”他的语气一半吓唬一半命令,还真能给她唬住。
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嘴角稍微上扬了一下,心道这个姑娘还真是好骗。
长针落下,有点酥麻,但并不疼。
顾云之其实一直都有一个绰号,那就是——“北中第一神针”,甚至还要比顾啸老爷子稳上三分,来找他看病的很大一部分人都是冲着他的针法来的。
原本以为整个针灸的过程会很痛苦,季南荷却没想到,在顾云之的手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可怕。
她能清楚感觉到银针刺入皮肤时到那种触感,却唯独感觉不太到疼,偶尔疼一下,也完全在她的承受范围之内。
时间并不算太漫长,借着余光,她显得没事情做,便开始打量起了他的整套动作来。
他的手指出奇的纤长,同样可以用纤长来形容的还有他的睫毛,每每当他捏起银针之时,阳光照射在极细的针尖上,反射出来的那犹如星光的光点,总是会精确地打在他的眼角下,睫毛正好可以盖到的地方,仿佛为他量身定制了一颗美人痣。
季南荷盯着他的脸,开始有些发愣,神思飘忽,不知道为何忽然将他捏针的样子与电视里的容嬷嬷联系在了一起。
实在是好笑,季南荷不知为何,喉咙轻颤,不由得笑出了声来。
这笑声显然吓了他一跳,只见他连忙停住了要下针的手,弯腰查看起了她的情况。
他的脸就这样忽然靠近,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她,也着实吓了她一跳,只是碍于满脑袋针,她并没有轻举妄动。
“你怎么了?季南荷。”这还是他第一次喊她全名,声音莫名让她想起了松赞林寺清晨的钟声,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莫名空灵。
“我……我没事,就是忽然想到了一些好玩的事情。”季南荷支支吾吾,身子不经意间往后挪了半寸,眼睛这才得以在他的脸上聚光。
“好玩的事儿啊……下次再想着也跟我说一声,让我也开心开心,好家伙,这么些年我还很少害怕过扎歪。”他假模假式比划了两下,精准地下了一针,丝毫没有含糊。
“很少不代表没有,是吗?”
她忽然不知道哪来的精气神儿,打算刨根问底,找机会呛他一下子。
“是,除了你大概就是五岁以下的小孩儿了。”
“那六岁就老实了?”
“嗯,六岁就能听懂人话了,能吓唬住。”
……她思考了一下。
“诶,你什么意思?你是在说我听不懂人话?”
“看来我的针法都退步了,反射弧都给你扎长了。”
说着,针成功扎入了最后一个穴位,他有些满意地后退了一步,望着她满脑袋都针,好像是在欣赏着自己最新的作品。
季南荷只剩下了生闷气,气自己嘴笨,搬起石头来砸了自己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