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室方才还是一片狼藉,如今已被收拾妥当。
顾云之走进去随手抄起了一旁挂好的白大褂套在了身上,而后坐在了原先坐诊的位置。
“手放上去。”他抬手拉过桌子上的小枕头,张口示意季南荷将手放上。
语气一改刚才随意且慵懒,反而满是严肃与认真,说不上来的一本正经。
然而这一切,几乎是在他套上白大褂后秒切换的。
他指尖有些冰凉,轻放在她的手腕上。穿过皮肤,她的心不知怎么竟跟着颤了一下。
“什么问题?”他收回手,一脸淡然地望着她的脸。
“一个多月前,感冒了,好了之后,鼻子闻不到了。”
季南荷老实巴交地继续讲刚才说给乔山听的话,转而又重复了一遍给顾云之。
“在老家有去过医院吗?”他继续询问着,虽然听上去实在有些无关紧要。
“看过西医,说是正常,很多人都会出现这种情况,至于什么时候好,因人而异。”季南荷越说声音越小。
“既然医生都这么说了,怎么还来折腾这一趟?”语气再次恢复成了先前的漫不经心,可这话怎么听上去都让季南荷想邦邦给他两拳,这叫什么鬼问题。
“嗅觉对我来说很重要,我的工作需要它。”她的语气中甚至还有几分恼怒,碍于朋友推荐过来的,她不好发作。
“哦?很有意思,是类似警犬相关的工作?”顾云之似乎刻意在拱火,丝毫不在意对面的人脸色已经开始变黑了。
季南荷猛然抬头对上了他那一脸玩味的表情,脸彻底黑了!
心中又气又恼,心道自己这不远万里跑过来看病,竟然背着神棍破大夫当猴来耍!
想到这里,她腾一下站了起来,抬手按着桌子,强忍着怒火道:“顾医生,你什么意思?!我是相信朋友才不远万里来求助你,结果倒好,不好好看病也就罢了,犯不着羞辱吧?!”
虽然对于警犬,季南荷并没有什么偏见,反而打心眼里爱护,可是这人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将她比作是狗,话语中的恶意显而易见,这实在是无礼的冒犯。
“胸口沉积这么多郁气,难怪食欲不济,肩颈酸痛,现在有舒服点吗?”
想不到面对季南荷如此质问,顾云之似乎并未有任何情绪波动,而是,将双手顺势抱在了胸前,整个仰靠在了上椅背,一脸好整以暇地仰视着犹如发怒小兽一的季南荷。
季南荷先是一愣,抬手摸了摸肩颈部位,竟感到有一丝丝温热,原本的酸痛僵直似乎也缓解了一些。
这是?误会?
季南荷的大脑一片空白,多年少有与人交际,此刻她已经全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她垂眸望着正抱着胳膊强忍着笑意望着她的顾云之,那张原本就颇有姿色的脸更是让她难以招架。
随遇这丫头怎么先前没有提到过啊,这位名医竟然还有个爱整蛊人的爱好。
不过此番一闹腾,季南荷心中多少也能了解到此人的医术水准,还是挺耐人寻味的。
“放心,这些都不是靠把脉,一进门观察下你的状态就知道了。”
许是察觉到了季南荷满脸的疑惑与不知所措,顾云之再次开口,为的便是打消她的疑惑,而且语气相较于刚才也变得正经了许多。
“我……我不知道你是这个意思……”季南荷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抬起刚才按住桌子的手挠了挠头。
“有些郁火还是要发出来,人才会好,这不是你的错。”他一本正经地说道。
“可我要来看的,并不是这些小问题。”季南荷接着坐下开口。
“什么是小问题,什么又是大问题。作为医生,我发现了你的问题,可能此刻是小问题,之后说不准会变成大问题,我要不要治?而现在将它扼杀在摇篮里,可能也只是我的顺手而已。”
顾云之无奈地摇了摇头,原本不羁的表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本正经的语重心长。
“我……我不知道……”季南荷原本就嘴笨,一瞬间竟也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回怼之法。
季南荷忽然开始有些看不透面前这个顾大夫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但是本着来都来了的想法,她这路费可不能白花。
“好了,其实预约的时候,你的朋友在电话里都跟我提过了,先前也有患者来看过,只不过具体恢复情况,确实是因人而异。”
顾云之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支圆珠笔,放在指尖转动了起来。
“我愿意试一试。”季南荷的语气说不出地笃定,就连望着医生的眼神都变得无比坚定。
“那行,那你要做好在北京呆一阵子的准备了。”
顾云之不紧不慢地抽过一张病历来,手中的笔飞速地写着些什么。
季南荷一脸疑惑,见对方修长的手指正捏着笔尖飞速移动着,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一联处方单几乎写满,他利落一撕递到了她的手中。
“先去抓药。”
药房就在对面,对于季南荷来说,这种地方便是再熟悉不过了。
小时候,季南荷的外婆原本就精通医术,合的香也多半都是具有一定功效的药香,因此家里常常都是存放满了各种各样的药材,有些甚至十分稀有名贵。
打小季南荷就是跟随着一堆药材长大,辨别大多数药材她还是不在话下的。
这不,眼巴前儿,她就眼睁睁地看着乔山抓错了一味药。
“你这是独活,这处方上明明写着羌活,你看这外观如此不规则,顶端还有茎叶的残基,一看就是独活,都不用鼻子闻的。”
药可是要吃进自己嘴里的,任季南荷再不想多管闲事,这事不管还是不行的。
“哦!还真是!没想到你还懂这些?”乔山心中也没拿着当回事,刚想嘻嘻哈哈遮掩过去,眼神越过季南荷瞬间,腿都吓软了。
顾云之不知是什么时候忽然站在季南荷身后门口的位置,金丝边眼镜的背后,眼神看上去并没有太乐观。
“师父,我错了。”
乔山的脚开始有些站不住了,同门的师兄弟这么多,试问有几个能经得住顾云之啊。
“错了?我看你这也没感觉到错啊。”顾云之漫不经心地说道,眼神的余光却在季南荷的身上流转了好一圈。
“师父我真错了,昨天晚上熬夜赶论文来着,你不是说了下周一就要收了吗……”
乔山这大小伙子语气竟也委屈巴巴的,学术之路道阻且长,只是研一的他,现在还不能完全体会。
顾云之强忍住想笑的冲动,依旧板着脸道:“行了啊,当着患者的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怎么你了,赶紧滚回去睡觉吧,少在这给我丢人现眼。”
见顾云之一副宽恕的模样,乔山这才小心翼翼退出了柜台,冲着季南荷做了一副鬼脸,溜之大吉。
偌大的药房里,此时只剩下了这医患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