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
“讲!”
全霍的目光转向沙地角落里的几个新兵。
“我们几个只是在一旁休息,没有参与,为什么也要一起跑?”
那新兵挺着身子,理直气壮的问道。
“我是不是说过,一连实行的是大锅饭制度?”
全霍眯起眼睛:“你们应该坐在一旁休息吗?战友在打架的时候,你们不上去拦着,反而事不关己的坐在一边?你再多说一句,加练五公里。”
那新兵没法再说什么,他深吸一口气,脸色有些不太好看的站起身。
军队可不管你要不要面子。
你要面子,就把你的脸踩在泥里。
我们当然允许你要面子,但是你最好在应该要面子的时候要面子,比如别的连队欺负到战友头上,比如训练的时候比一比高低,比如面对敌人的时候毫不退缩。
而不是把自己的面子都扔在因为这点破事和教官斗嘴扯皮上。
全霍背着手,看着手表:“不要逼我给你们限时,现在就开始。”
布正扬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什么都没说,迈开腿率先走上跑道。
“看看这老全,哈哈哈哈……”
章子屋看着在跑道上的一连新兵,嘴角咧开:“摊上老全真是他们的一大不幸啊。”
“练的越狠,打仗的时候体能越好,生存的几率就越高。”
一旁的博盛斜了他一眼:“章子屋,我希望你还没忘记当初那两年。”
章子屋笑容一僵,闭嘴了。
他在新兵连的时候,教官就是旁边这人。
博盛当时也没比他们大多少,但是已经上过几次战场,对于他们严厉的过分。
章子屋打架那几次,被罚的头昏脑胀,最后也就不敢再惹什么事端了。
“不过倒也要感谢你。”
章子屋突然笑了一声:“没有你那么训我,我早就死在战场上了。”
别的不说,如果不是博盛当时那样罚他,恐怕章子屋早就在那场追逐战中被妖族生撕了。
“所以我从来不觉得这样的训练方式有什么错。”
博盛也笑了笑:“我记得没错的话,二连的人活下来的占大多数。”
“欸,老博,你说这是不是轮回?”
章子屋朝着博盛的方向靠了靠:“没记错的话,当时一连的教官好像也是个退下来的人造神。”
“那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是叫楚梓来着吧?”
博盛眨了眨眼:“她就待了一段时间就走了。”
“嗯,说是她还没完全从战争的心理阴影中走出来,不适合继续担任教官。”
章子屋耸耸肩:“我还挺喜欢她的呢,天天看美女谁不开心。”
“她比你大不少。”
博盛瞥了他一眼。
“左右也不到七岁吧,女大三抱金砖……而且我也没说要追人家,人家就是来咱们这里过度一下。”
“嗯……但是楚梓和全霍不一样。”
博盛摇了摇头。
当时那个叫楚梓的教官,眼睛里没有神采,满是煞气,被战争的荼毒侵蚀到了骨髓。
她也对一连也不像全霍这样往死里训练。
待了一段时间之后楚梓就转业了,上面也没给个信。
“当时你看看,田湾,万源,吕泽光,我听说他妈吕泽光那逼养,现在都是连长了。”
章子屋骂了一句。
当时就属他和吕泽光打的最狠,还有一个……
“人老田是教官,别一上来就田湾田湾,有点尊重。”
博盛淡淡道:“我记得当时一连还有一个总和你打架的那个,叫钱思齐的?”
“啊,对,还有他一个来着。”
章子屋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我俩当时确实总干仗。”
“牺牲了。”
博盛深吸一口气:“之前在战争中被身后倒下的楼压在下面了,尸体都没找全。”
“啊……”
章子屋突然有些语塞。
硬要说起来的话,他和这些人的感情都还不错的。
在军队里没什么隔夜仇的。
打完就拉到,两个人见面聊一聊也就开了。
打过架的两个人经历过战争之后,关系往往会密切很多。
全霍看了看旁边连站起来都有些费力的巢思然,眉头挑起:“你说你啊……”
他缓慢的走过去,一把将巢思然从地上拽了起来:“明明打不过,非要招惹人家做什么?”
“打不过就不打了?”
巢思然借着全霍的力量站住,低声说道:“我只是看不惯他。”
“你凭什么看不起人家?”
全霍轻笑一声:“你要是真的不服他,就在训练的时候超过他,别弄那些没用的事,男人之间少耍心眼。”
“我不耍心眼。”
巢思然摇了摇头:“我就是想和他打一架。”
“哈哈哈哈。”
全霍笑了几声:“好理由,我喜欢,但是你也得能打得过人家啊。”
“又不一定非要打得过。”
巢思然擦掉嘴角的血,倒吸一口凉气:“妈的……下手真他妈狠。”
“废话,你先招惹人家的。”
全霍抱起胳膊:“死没死?不能死就站起来跑圈去。”
“十五公里,五十分钟内跑完,这个消息你去传达。”
全霍看了巢思然一眼:“你去传达这个消息,然后跑到第一个去,跑完之前,解决你和所有人之间的问题,尤其是布正扬,结束之后,我要看到你们两个手拉着手回来。”
巢思然的脸一下子就黑了:“手拉着手?”
“啊对!手拉着手。”
全霍点了点头:“而且你不允许把我的要求告诉布正扬,除了限时的通知以外不能以我的名义出面,一切全都靠你自己解决如果你告诉布正扬,或者你没解决……那么回来以后你单独加练。”
“操!”
巢思然瞪大了眼睛,看着一脸坏笑的全霍。
这他妈是个狗吧?
全霍不在乎巢思然怎么想,只是笑呵呵的挥了挥手:“去吧,为了战友之间的良好关系,为了爱与明天,为了你不被加练累死,冲锋吧少年!”
全霍拍了巢思然一把,脸上满是艰险的笑容。
巢思然转头,眼中带着复杂的意味,盯着全霍看了半天。
“三秒钟还不开始跑,你多跑十公里。”
“操……”
巢思然黑着脸追上去了。
全霍抱着胳膊,满脸笑意的看着面色复杂的巢思然和其他新兵交流着。
面不面子的他可不管,反正要是再出现什么打架事件,他们就再加罚。
等到什么时候所有人都打不动了为止。
……
全霍那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倒是让那些新兵安静了不少。
这个教官平时乐乐呵呵的,但是冷起脸来透露出来的那股子煞气和杀气倒是让他们不敢放肆。
全霍也不知道巢思然是怎么说的,是道歉也好,是说开了也罢,又或者是违背了他的指令以他的名义开口的,反正最后巢思然确实是和布正扬手牵着手回来的。
两个大男人面色复杂,恨不得下一秒就把对方的手甩开。
两人走到全霍面前。
“恶心吗?”
全霍笑呵呵的问道。
布正扬和巢思然的眼睛中只有恶心二字,二人的目光在他们两个相交的手上掠过,似乎被厌恶的东西烫到了一样移开目光。
“恶心是吧?”
全霍眨了眨眼:“下次还打架吗?”
“报告!”
“讲!”
“不打了!”
“你们两个说开了吗?”
全霍又问道。
巢思然深吸一口气:“……说开了。”
“很好。”
全霍笑了笑:“你们两个可以松开手了。”
两人如释重负一般将对方的手甩开,然后在自己的裤子上用力的擦了擦。
全霍这边都能听见一连的其他新兵那边传来的嬉笑声。
这对他们来说真的是个娱乐项目了。
“以后再打架,我就让你们跑完十五公里之后,一天不许洗澡,顶着一身臭汗和对方抱在一起。”
全霍乐呵呵的说着,挥了挥手:“回去吧。”
“是!”
巢思然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后面的连队跑去。
布正扬刚刚擦完手,转身也朝着连队走去,甚至没有和全霍敬礼。
“呵呵……年轻人。”
全霍又笑了两声,看了看手表。
是时候该休息一小会了。
……
一天的训练之后,宿舍楼里大都是一片呼噜声。
全霍拿着手电筒,在走廊里缓慢的走着。
偶尔能看到穿着汗衫的新兵从屋内打着哈欠走向厕所。
叠被很麻烦,全霍不睡觉,这些事情也和他没关系,但是这些新兵大多都是不愿意花费那个时间去整理被褥的。
按照他们所说,有那个时间在床上再躺一会都舒服不少。
所以他们大都穿着汗衫睡觉,被子也不散开,就那么整整齐齐的放在一个不容易被踢到的角落里。
都是为了省事罢了。
全霍轻笑一声,继续朝前走着。
一连的宿舍就在现在他所在位置的两侧。
左右两边,就是一连的一众新兵所在的寝室。
全霍微微推开门。
清凉的味道。
训练完没有汗臭味是不可能的,军人做不到一天一换衣服。
但是他们能做到一天一洗澡,这是全霍给他们提供的福利和规矩。
靴子都扔在窗台晾晒。
全霍轻轻关上门。
很好,他们至少记住了他的要求。
他长舒一口气,走向不远处。
他要去洗个澡。
虽然他不会出汗,但是洗个澡是他的精神习惯。
这可能也算是一种精神洁癖?
军靴走在走廊里,发出几声闷响。
幽静的让人安心。
全霍很喜欢这种一个人的环境,比起群居,他更喜欢独处。
走到澡堂前,听到里面的水声,全霍挑了挑眉。
谁在洗澡?
其实用念力一扫就知道,但是全霍没有偷窥男人洗澡的兴趣。
他在更衣室脱掉衣服,整齐的叠好,放在一边,露出被掩盖在衣服下爆炸性的肌肉和疤痕。
身上还带有着造神使侵蚀的痕迹。
这东西大概永远都下不去了。
全霍走近澡堂。
里面的人让他有些意外。
巢思然正盘腿坐在地上,头顶被水流浇淋着。
他低垂着头,似乎已经睡着了。
“这么晚还不睡?”
全霍挑了挑眉,路过的时候拍了拍巢思然。
巢思然猛然惊醒似的抬起头,看向身后的全霍,明显有些茫然:“教官……”
“大晚上跑来洗澡,还能坐在这睡着,我这一连也是人才辈出。”
全霍笑了两声,走到巢思然对面拧开喷头:“怎么不和其他人一起洗?”
“确实是一起洗过了,只是心里有点烦,就自己来这边冲了冲。”
巢思然摇了摇头。
“心烦?不是吧?还想着今天的事啊?”
全霍轻笑一声:“你怎么回事,大男人还念着这个?”
“嗯……也不算是。”
巢思然的表情被水滴覆盖,好半晌过去,他才张口问道:“教官,您是从人造神部队退役的是吧?”
“嗯?是啊。”
全霍点了点头:“我退役有一段时间了。”
“那您认识巢思鹊吗?”
巢思然背对着全霍,低声问道。
全霍伸手在头发上捋了一把,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当然认识,我们两个是同一届的……呃……你们两个不会……”
巢思然……巢思鹊?
全霍嘴角一抽。
不会这么巧吧?
这个世界有他妈这么小吗?
自己退役之后给自己曾经战友的弟弟当教官?
“那是我姐姐。”
巢思然抬起头,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她在之前的战斗中牺牲了。”
全霍没说话。
巢思鹊已经牺牲很长时间了。
域外生物冲击永宁壁的那个时候,巢思鹊作为先锋部队和战友前往阻拦,被敌人围攻,壮烈牺牲。
“念起她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我偶尔会想到她,我当兵就是因为被她的死一时刺激到,才来的。”
巢思然叹了口气:“进来以后发现好像只有我是个没什么目标的人。”
“目标干嘛那么明确,我们这些普通士兵还要立什么目标?结束战争那些事情都不需要我们考虑的。”
全霍又笑了两声:“考虑那么多做什么?”
“就是突然这么觉得。”
巢思然挠了挠下巴,转过头来,看向全霍的时候,微微愣了一下。
好半晌,他缓过神来似的笑了笑:“教官身上的勋章不少。”
“嗯……以前受的伤。”
全霍看了看自己身上狰狞而扭曲的皮肤,轻声呢喃着:“好长时间之前的事情了。”
“哈……我原本还想当人造神来着。”
“那你可真是幸运。”
真幸运没当上。
这句话全霍说的真心实意。
巢思然没应声,只是沉默了片刻后接着说道:“得立下个目标才行啊……不能老是靠和人较劲活着,像个小孩一样。”
“你自己决定,那些东西……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全霍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
不过有一句话他说的确实没错。
全霍抬头看了看自己肚子上那道狰狞的,凹凸不平的狭长疤痕,眸色幽深。
他真的很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