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那边还有一点。”
“嗯,我看到了。”
陆月凝眼中闪烁着空灵的光芒,伸出手在半空中轻点,海水轰然涌起,顺着设计好的管道涌入。
“ok了!”
樊凝雪伸手做了个ok的手势,对着天空晃了晃。
陆月凝笑了笑,从天上落下,看着樊凝雪。
看了半天,她才伸出手,轻轻抹掉樊凝雪脸蛋上沾染的灰尘,轻笑一声:“沾上灰了。”
“嘿嘿嘿……”
樊凝雪笑着又擦了擦脸,眼看着工程已经差不多完成,索性转身朝后走:“话说……我哥他们现在都在干什么呢?”
陆月凝沉默片刻,才缓缓道:“也是在忙着重建的事情呢。”
“啊……那肯定很辛苦,不过他修为那么高,肯定没事的吧……倒是溪姐和染姐两个女孩子……肯定会很累。”
“嗯……”
陆月凝的表情有些僵硬,半晌,她才张口说道:“是啊……我们也得忙好自己的事情才可以。”
“咱们好久没有一起逛过街了……到时候让我哥和轩哥,还有默哥,让他们三个给咱们拎包。”
樊凝雪似乎察觉到了陆月凝心情不太好,她不知道为什么,只能就这样抱着陆月凝的胳膊,亲昵的撒着娇。
“会有机会的。”
陆月凝摸了摸她的脑袋,略微僵硬的笑着。
其实不会有机会了。
陆月凝微微眯着眼睛,又抬起头看向远方的天空。
天色明亮,晃得人有点睁不开眼睛。
但是这样的天空算是难得的了,不再是那样覆盖着猩红血雾的天空。
难得清静。
身旁的樊凝雪还在念念叨叨,但是她不知道,她这样说只会让陆月凝的心愈发沉重。
这些事情樊凝雪现在还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也好……
不知道也好。
陆月凝深吸一口气,看向樊凝雪:“我们先去周围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吧。”
樊凝雪眨了眨眼,随后又将脑袋贴在陆月凝的胳膊上。
“好呀。”
……
人们总是庸庸碌碌的活着,为了他们心中的各种目标。
如果找不到一个明确的目标,努力也和活着一样,终归是庸庸碌碌的。
沈天讳看着电脑上刚刚写出来的这两句话,似乎是有些不满意的皱起眉头。
文采有所下滑。
可能是因为战争的原因,现在他根本静不下心来。
静不下心就不要写了,妈的。
沈天讳有些烦躁的揉了揉头发,伸手摸向旁边的烟盒。
战后时代,华夏现在是真正的百废待兴。
文章的出现也至关重要。
现在的人们需要静心。
烟盒在手指的触摸下无力的扁了下去。
操……没有了。
沈天讳低声骂了一句,揉了揉有些杂乱的头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下楼买一盒去。
伸手将手臂上挽起来的衣袖放下。
沈天讳低头瞄了一眼,视线落在胳膊上的纹身上。
新鲜的……
橄榄枝模样的纹身。
这大概也算是一个愿望吧,沈天讳移开目光,将衣袖拉下来,挡住那个橄榄枝。
说起来,现在不正是在和平时期吗?
打开门,走进电梯。
听着电梯的电子提示音,沈天讳突然有些恍惚。
和平。
真是久违了。
下面的超市,老板依旧是那样一副臭脸,摆着一副毫无精神的表情趴在桌子上,脸上的肥肉堆叠下来,看上去有些可悲。
沈天讳走进来,老板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就像是被人打扰了休息一样,从柜台上直起身子,什么都没说,那双小眼睛就这样盯着沈天讳,等待着他的要求。
沈天讳也没搭理他,走进超市,在货架上随便摸了一桶泡面。
想了想,又走到对面的货架拿走一根火腿肠。
顺带着从冰柜里拿起两罐啤酒。
放在货架上,沈天讳一边伸手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一边头也不抬地说着:“一盒塔尖。”
“嗯……”
老板从嗓子里憋出一声沉吟,肥硕的身躯转动,从身后的货架上抽出那个白盒,放在面前的桌子上:“一共二十四。”
扫码,付款。
“滴!”
“过去了。”
沈天讳将手机付款页面在老板眼前晃了一下,看向桌子上的商品,眉头微挑:“再拿个火机和塑料袋。”
老板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支起身子,从身后密密麻麻的火机中抽出一个,摁动两下。
橙色的火苗伴随着清脆的响声燃起,老板点点头,将火机和塑料袋一起放在桌子上:“一块五。”
沈天讳点点头,摸出几个硬币扔在桌子上,自顾自地装好东西,转身离开。
这就是生活,这也许就是日子。
日子是这么过的吗?
也许是的。
听着水壶烧水的声音,沈天讳撕开调味包,熟练的加入料包,然后将香肠拿在手里。
灵气在指间形成一道刀刃,将香肠切成一段一段,掉进泡面桶。
热水就在这个时候烧好,将热水倒进泡面里,咸香的味道立刻涌了出来。
叉子封盖,最简单的手法。
“汽!”
大拇指摁住拉环的底端,食指微微用力一抠。
将拉环扔到一边,沈天讳仰头灌下一大口。
啤酒微弱的辛辣,以及从鼻腔中冲出来的气体让沈天讳的脑海一阵清明。
“呼……”
摇了摇头,沈天讳揉了揉眼睛。
泡面好了。
泡面盖子掀开的一瞬间,蒸汽直冲而出。
活着的感觉。
是活着的感觉。
感受着面条在嘴里滚烫的翻滚着,那种实在感,让沈天讳麻木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松动。
这就是活着的感觉——一碗泡面就能告诉他,他还活着。
他从那个操蛋的战场上活下来了。
在别人的惨叫声中活下来了。
在那些被他策动起来去送死的人们的惨叫声中活下来了。
沈天讳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那里有一道泛着青紫色的勒痕。
转头看了看屋子中间。
那个弯折的怪异的钉子,上面还挂着半根残破的绳子。
人生是什么?
人生是这样他妈的死都死不了的日子吗?
想当年所有人为了修为抢破了脑袋,现在自己在为这个操蛋的修为哀叹。
真是他妈的讽刺。
沈天讳现在只要闭上眼睛,眼前都是那些被自己鼓动的那些冲出避难所的人们,义无反顾的脸。
现在没有一个人来找过他,这件事情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但是自己的头发,自己的衣服,曾经都被真实的血液浸透。
想想那一天自己淋浴的时候,猩红的血水从身上各处不断流下,被血液纠结发硬的头发不断被水冲散,血水流了下来。
地面上的血太多太多,沈天讳惊惶的去擦,但是怎么都擦不干净。
那些血液不像是敌人的血液,更像是从他身上涌出来的恶鬼,死死的扼住他的喉咙,让他无法呼吸。
这些东西,这些这些……
快他妈把他折磨疯了!
尽管已经把浴室反反复复的擦了一遍又一遍,又加上了香薰和留香剂,但是沈天讳现在依旧不愿意踏入那个浴室,也不愿意再穿上那件衣服。
哪怕只是看到,鼻间似乎都会瞬间被那粘腻恶心的血腥味充斥,让他反胃。
沈天讳深吸一口,任由烟雾从嘴角流出。
他盯着烟头看了半天,将烟头摁在自己的手臂上。
瞬间的刺痛,随后皮肤迅速缩紧。
然后紧跟着的就是麻木。
就像现在的他一样。
沈天讳将烟头拿开,看了看自己的胳膊。
明明是小小的烟头,却能烫出这么一条狭长的伤口。
麻木的感觉其实并没有持续太久,沈天讳盯着伤口,过了大概十多分钟的时间,那种阵痛就涌了上来。
沈天讳微微皱着眉,将伤口上面浮起的一层被渗出的油和血液还有脓水浸透的皮撕下去。
十分恶心。
沈天讳现在心中有一种强烈的欲望,虽然他也不知道那欲望到底是什么,到底要让他做什么。
但是他对于任何东西都有一种难以控制的欲望。
去做。
不顾后果的去做。
烟头为什么要烫在胳膊上?
如果烫在眼睛上会怎么样……
沈天讳的眼神似乎是放空了一般的想着。
脑海中的另一个沈天讳一直在重复着一句话——他需要去看医生。
看医生?
看个屁的医生。
眼中闪过一丝不耐,沈天讳猛地将泡面桶摔在地上。
连着桶里的几个烟头一起洒在地上,浑浊的汤水很快的流向沈天讳的鞋子。
沈天讳捂着脑袋,牙齿死死的咬在一起。
战争不该就这样结束……
这样很快,很快那群人就会被遗忘,那群被自己鼓动着丢掉性命的人,就会被遗忘。
这个国家必须记住他们……
不行!放屁!
这话你配说吗!
我凭什么不配说!难道只有人造神那群人配说这种话吗?我们的牺牲就不配被人记住?
这个国家需要的是时时刻刻的战争!而不是和平!
我去你妈的!那群人的人命换来的就是和平!你这样就是在让无数那样的人继续因为你的鼓动去死!
两个不同的声音在沈天讳脑袋里冲撞着——也许最终也只会归为他一个人的思想。
沈天讳死死的撕扯着自己的脸,脸皮被撕扯的变形,眼球布满血丝,被癫狂之色覆盖。
他将脸皮扯得变形,但是却无法遏制那种思想,也无法遏制任何一道声音。
那就让他们都去死吧!
沈天讳的动作突然停住。
让他们都去死吧!让他们死在被铭记的路上!让下一个死者去铭记他们!
让这个国家的所有人永远记住他们!让这个国家,让所有人都永远记住这些人曾经为了这些事情而牺牲,而死亡!
让他们因为我的鼓动而死亡!
这样的话,他们,我!我们就会被所有人铭记了。
沈天讳停住了动作,他的眼神似乎是冲进了什么东西,逐渐变得冰冷而阴沉。
让他们都去死吧,在我的鼓动下。
沈天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进卫生间。
水流哗哗的声音在耳边刺耳的响着。
“咔嚓!”
沈天讳一拳就把镜子砸的稀碎.
他没有用灵力防御,看着流出鲜血的手背,沈天讳笑了。
他诡异的笑着,伸出舌头,舔舐着手上流出的血液,如同品尝着什么琼浆玉露。
这就是一切的开端。
就让这成为一切的开端吧。
沈天讳用水打湿自己的头发,将长发用力的向后捋去。
微弱的疼痛,头发不断从头顶滑落,飘飞着落在洗手池里。
他的身躯止不住的晃动着,不断地,不断地摇动着。
他嘴角挂着僵硬的笑容,身体不断地摇晃着,盯着镜子里那个破碎的自己。
不……不对。
现在是完整的自己,在注视着这个破碎的世界了。
沈天讳的嘴角几乎咧到耳根,他无声的大笑着,身体摇晃着,摇晃着,整个人像是一根在风中摇曳的树。
半晌,他缓慢的走出卫生间。
他一步一步,缓慢的走着。
每一步都如同一次艺术的创造,另一种伟大的诞生。
一步踩在这个地板上,诞生的是什么?
“咯!”
床头柜被沈天讳一脚踢倒。
这就开始了……混乱的开端。
沈天讳看了看地上散落一地的药瓶和药片。
这些都是他当时从连市那里带过来的。
【奋乃静】
沈天讳矮下身,捡起地上那瓶药,摇晃了一下。
药瓶是满的。
已经过期三年了……似乎从来都没吃过的样子。
这好像是当时他偷出来的?
记不得了。
沈天讳轻笑一声,站起身,像扔标枪一样,将药瓶顺着窗户扔了出去。
玻璃被直接砸碎,碎掉的玻璃卡在了窗外的空调外机上。
药瓶也卡住了,但是沈天讳并不在乎。
那么,在一切开始之前……他还需要去做一件事情。
沈天讳看向地上的一片狼藉,弯下腰开始翻找起来。
当他终于从废墟中找出两张白纸的时候,他的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让一切开始吧……
沈天讳转过身,走出了这个小小的出租屋。
电脑被他连着桌子一起踢倒在地。
一声闷响,电脑直接黑屏。
混乱。
混乱与铭记,原来是有关系的。
沈天讳笑着,他低沉沙哑的笑声在寂静的房间中回荡着。
最终寂静无声。
地上的笔记本因为倒在地上而掀开,风顺着被沈天讳砸碎的窗户吹了进来,将笔记本一页一页的翻开。
沈天讳的字迹有些杂乱。
【战争给人民带来了什么?】
【这到底是什么性质的战争?】
【我们的牺牲呢?谁会记得住?】
【我到底还是不是我?】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