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城……地下城,地下城多好啊地下城。”
皇沐轩坐在永宁壁最顶端,手上夹着烟卷:“你怎么意见这么大?”
他和麒尘的争论已经进行了一早上了。
起因是,皇沐轩觉得地下城建好之后,自己说不定能像个蚯蚓一样躲进去养老——毕竟在浩劫降临之前他的想法就是这样的,当个摸鱼青年。
但是这个想法遭到了麒尘的强烈反对。
麒尘沉默半晌,张口道:“因为我是被能够操控大地的敌人杀死的,他撕掉了我的四条腿,将我埋进了大地里,虽然我忘记了那个敌人是谁,但是我还记得被埋进土地里的感觉。”
皇沐轩一愣。
卧槽……没想到是这个理由。
愧疚感一下拉满了。
“额……抱歉。”
“无碍。”
“嗨……都过去了,你放心,我不进去就好了。”
“我是在提醒你这个计划的危险性,别让它成为你们的活棺材。”
麒尘淡淡道。
“多余担心了。”皇沐轩轻笑一声:“话说,你们妖族之间也有战争?”
“没有。”
“那你刚才说……”
“杀死我的那个敌人,只是为了好玩。”
“嗯?”皇沐轩眉头一皱:“什么好玩?”
“祂想观察我们会不会因为活埋而死。”
“?”皇沐轩眉头一颤。
“我什么都没做,祂便折断了我的四肢,将我填进了土地里。”麒尘的声音有些低沉:“我是被祂操控的巨石压死的……我就记得这么多。”
“抱歉……”
“没必要抱歉,那就是灵衍界的法则。”
麒尘说道:“强者肆意屠戮弱者,甚至不放过孩子……”
“操……”皇沐轩挠了挠头。
在这个国家生长了他妈的几十年,这种事情确实不在他的价值观接受范围之内。
也难怪麒尘接受不了进入地下城这件事,要换成他是造神使,他也接受不了。
这不是让自己又回到棺材里。
手中烟卷已经燃掉一半,因为一直在听着麒尘讲故事,手都没有动,烟灰就在那里累积成一座灰白色的“高塔”。
皇沐轩低头看了一眼,心中突然起了莫名的兴趣。
他轻轻的抬起手,脑袋就像是水族馆那个顶球的海豹一样,撅起嘴去吸。
一阵高温传来,伴随着猛烈的风。
烟灰撒了他一脸。
“呸!呸!”
“卧槽啊!麒尘!”
皇沐轩吐了几口,将嘴里的烟灰吐掉,一边胡乱的扒拉着脸上的烟灰,一边对着麒尘怒吼。
麒尘不搭理他,全当没听见。
皇沐轩吼了两声,甩了甩头,这事就算是过去了。
这也算是他们两个之间活络气氛的一种方法。
“不过啊……这一次说不定就真的能避免战争了吧?”皇沐轩轻笑一声。
“谁知道呢。”麒尘沉吟片刻,说道:“说不定域外生物还会再找过来。”
“啊……不要啊……”
皇沐轩发出有些干哑的哀嚎:“打不动了。”
“呵呵。”
对于皇沐轩的任何负面情绪的表现,麒尘向来报以毫不留情地嘲讽。
……
“轰!”
狂暴的灵气直冲天际,将云层在顷刻间撕碎!
大地剧烈的颤抖着。
樊易天的目光朝着不远处移过去。
陆月凝盘坐在半空中,浑身上下被灵气覆盖,将周围的空气炙烤的扭曲而滚烫,周围的土地不断开裂,一直蔓延到樊易天脚下。
飘渺境。
漆黑的鬼气从四面八方笼罩过来,几乎将天地都遮盖住。
最终包裹在陆月凝周身。
陆月凝透过灵气睁开眼。
那是一双空灵的双眸,眸中泛着蔚蓝色的光芒——那是灵气的映照。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一切,如同注视着那一地灰土。
身旁传来一阵空间波动,樊易天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华夏历史以来,最强大的修炼者协会会长。”
皇沐轩的声音在耳边传来,带着一丝追忆的意味。
云层被灵气冲开,飘渺境的威压直接降临在周围的鬼气上。
但是鬼气依旧纹丝不动。
樊易天面无表情地伸出手,将鬼气的范围扩大了一些。
鬼突破的时候对环境的影响不是特别大,加上他那个时候在灵衍界,所以无需在意。
但是现在是在华夏。
“轰!”
闷雷在云层中如同巨龙一般滚动。
空气猛然沉闷下来。
下一秒,雷霆瞬间降下,不断劈打在鬼气上。
这些雷霆不是朝着陆月凝去的,似乎只是跟随着这气氛而无法安定。
“她怎么睁着眼睛?”
“谁告诉你突破就要闭着眼睛的?”
“要静心去感悟灵气流动啊?”
“她的五感更为灵敏,现在这样反而能更加透彻的感受灵气流动。”
“啊……”皇沐轩挠了挠头。
妈的……自己不是就挺天才的。
人比人得死,古人诚不欺我。
灵气快速而狂暴的涌动着,朝着陆月凝的方向汇聚过去。
飘渺境的威压被鬼气完全阻隔住。
“轰!”
雷霆轰然炸开,朝着四周蔓延出去,如同一张巨大的雷网一般,将周围的鬼气轰击的不断震颤。
樊易天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震颤归震颤,不代表鬼气挡不住。
恐怖的雷暴几乎将陆月凝完全笼罩,陆月凝的长发被狂风吹的涌起,飘飞不止。
气势的收放仅仅是一秒钟的事情。
就那么一秒,刚才那般狂暴的景象就像是幻觉一般,顷刻间就被陆月凝收回。
她眼中那抹空灵色彩缓缓散去,恢复了原本那般澄澈温和的色彩。
陆月凝轻轻站在地上,呼出一口气。
“呼!”
狂风陡然涌起,将周围沙石尽皆卷起,差点将皇沐轩吹的有些站不稳。
樊易天本来已经将鬼气撤去,陆月凝又是刚刚突破还不知道控制力量,这一下将皇沐轩吹的一阵晃动。
“控制力量。”
樊易天的声音传入耳中,陆月凝点了点头。
那股噬人的威压终于缓缓消散。
皇沐轩松了口气:“卧槽……飘渺境……厉害。”
他好像也只能说出这句话了。
“有没有哪里感觉不舒服?”樊易天走近了几步,轻声问道。
陆月凝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眼,四处看了看,轻轻摇头:“没有。”
“那就好。”
樊易天点点头:“恭喜,华夏第二。”
“吼……我还是第二啊。”陆月凝撇了撇嘴。
细想想好像还真是,自己还是第二名。
“你已经超过曲无默他们了。”樊易天说着:“飘渺境,如何?”
“硬要说起来的话……没有什么太特殊的感觉。”陆月凝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只是感觉比以前更强大了,各方面都是……仅此而已了。”
“这些就够了。”樊易天点点头:“你还想有什么?”
他脸上没有笑容,但陆月凝能感觉到,他是想笑的。
“嗯……让我想想……”
陆月凝看了看自己的手,好半晌才笑嘻嘻的说着:“还想有个老公。”
“噗!咳咳咳咳咳……”
两人的目光被一阵剧烈的呛咳声转移过去。
皇沐轩的鼻孔里还在滴滴答答的朝外滴水。
手中的保温杯盖还没拧上。
皇沐轩好不容易喘匀一口气,他抬起头,没好气的看向面前这两个人:“我以为还想要什么感悟,来这么一句……下次这种敏感问题能不能你们夫妻私下聊?”
“老单身狗了。”
樊易天看着陆月凝,冲着皇沐轩的方向偏了偏头。
“还有你。”
樊易天伸手捏住陆月凝的脸:“许久不见,怎得多了这些个流氓做派?”
“你说我耍流氓!”
陆月凝一把捏在樊易天的腰上。
没揪起来,结实的要命。
陆月凝咬了咬牙,索性也把手掐在樊易天脸上,将他的脸扯成猪头。
皇沐轩骂了一句,转头就走。
年轻人。
他妈的,这群年轻人!
他妈的……
“樊易天同志!”
“嗯?”
“你在故意回避我的问题!”
陆月凝拍开他捏着自己脸蛋的手,一边哼了一声转过头去:“虽然我也不是一定要一个答复,但是你故意避开问题我就很伤心。”
“那你想要个什么样的答复?”
陆月凝一愣,把头又转了回来。
樊易天的眼中满是认真,他微微低下头,声音低沉:“你想要一个什么样子的答复?”
樊易天这样认真反而让陆月凝有点不好意思,她挠了挠自己的脸,将视线转移到樊易天的耳朵上:“我就是开个玩笑……你不想给个答复也可以……”
她心中对于这些事情其实没有一个特别大的概念。
或者说……像她这样的人对于爱情都有一种莫名的自卑。
就算樊易天一直不说,陆月凝可能也只会在心里想想,不会表露出来。
现在樊易天反而让她回答……
自己刚才为什么要开那么个玩笑……
陆月凝伸手又挠了挠自己的脸。
手被那只冰冷的大手抓住的时候,女孩的呼吸有一瞬间的不稳。
有点奇怪。
不对不对不对……
当时在战场上一打三的时候都不会是这种反应的。
“我在你心中,是个不负责任的人吗?”
樊易天猩红的眸子就映照在陆月凝澄澈的眼眸中。
女孩如水一般的眼眸闪了闪,快速的摇摇头。
“我不是个吃干抹净不认账的人。”
樊易天轻声道。
不能给女孩以后,就别去脱人家裤子。
这是樊家的教育。
这是樊易天印象中的那个父亲对自己说的话。
“你是修炼者协会的会长,我是人造神部队的团长。”
樊易天握住陆月凝的手:“现在脱离了战争,但是事情反而更多了起来……”
樊易天好半天都没说到点子上,他有些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刚想说些什么:“总之,我一定会……”
嘴巴却被陆月凝捂住。
“我说,你都不看的吗?”陆月凝眨了眨眼。
话题跨越的有点快,樊易天迷茫的眨眨眼:“看倒是看过……但是那也是好长时间以前了。”
大概是高中的时候,宇文轩拉着他们一起看的,说是很好的。
那是个不太快乐的故事。
女主很漂亮,最终没有嫁给男主,然后死掉了。
男主却是娶了女二,但是他自己不知情。
那群算是主角团的人死的死,散的散。
不过那本书挺戏剧化,男主的第一次没给女主,也没给女二,反而是和一个女配。
那本书似乎就是个悲情故事史啊。
“那你不知道fg不能随便立下的吗?”陆月凝眉头一挑。
fg?
樊易天眨了眨眼。
红楼梦里好像没有那些玩意。
陆月凝给他简单的讲了讲fg是个什么东西。
“这种东西可以不碰,但是不能不信。”陆月凝伸出食指怼了怼樊易天的胸口:“懂了?”
“嗯。”樊易天连连点头:“懂了。”
fg……还真是个十分恐怖的东西啊。
……
自从华夏移到这里来以后,这几个人就没再见过宇文轩了。
宇文轩就一直待在人造神部队的墓地里,就那样看着墓碑,一天一天浑浑噩噩的过着。
他现在的状态和废物也没什么区别。
樊易天根本不管他,曲无默和闻人墨染也没来烦扰他。
烟灰在双脚之间几乎堆积成了一座小山,宇文轩有些烦躁的将烟灰挥洒出去。
精神已经麻木了。
失去,回忆,这种东西永远不会是缓缓就好这样简单的。
爱人的逝去和父母相比也是不同的感觉。
父母带来的后悔是在他们还在的时候,没有尽孝带来的遗憾,以及各种对于自己做事态度的不满,种种,但是人心中是明白一件事情的——父母终将离自己而去。
爱人逝去的痛,对像宇文轩这样的痴情种来说是时时刻刻的。
见到身边的人或事,在某一时刻,在做某件事的时候,在抽烟,在洗澡,在睡觉,甚至是在路上走路的时候,感受到手掌一空,下意识地伸出手要去抓那个原本应该被自己握在手中的温润手掌,结果抓了个空。
回头一看,身后空无一人。
又或者在某一天下午从噩梦中惊醒,被孤独傍身的时刻,盲目的想要寻求她的怀抱,但是转身只能抱在冰冷的被子上。
但是这种空无一人不止此刻。
而是时时刻刻。
而就是在这种时时刻刻中,回忆将时时刻刻的提醒着你——你已经永远失去你的挚爱。
她将永远不存在于生命中的每时每刻,但是你却每时每刻都能在生命中看见她的身影。
这就是将伤口不断地撕开,再愈合,再撕开。
永远无法完全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