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的颤动和高温，让樊易天睁开眼睛。
“咳咳……”
刚想说些什么，灼热的空气便涌入口中，呛得樊易天一阵咳嗽。
他看了看四周。
机舱被火焰和融化的铁器渲染成红色。
所有人都坐在椅子上，生死不知。
安全带早在坠落的过程中断裂，椅子也在自己用力的抓握下断裂。
樊易天站起身。
一阵剧痛突兀的出现，伴随着腿部的一阵失力，樊易天跪在地上。
“嘶哈……”
樊易天低头看去。
一根铁杆贯穿了他的小腿。
应该是没有伤到骨头，不过筋脉肯定是割断了。
他动不了了。
“妈的！”
樊易天咬紧牙关，用力的握住铁杆的一头。
血液随着铁杆的晃动喷涌而出。
机舱一阵晃动，樊易天甩了甩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在，至少要先把大家弄出去。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
樊易天偏过头看去。
是宋雪溪。
“溪姐……”樊易天的声音有些沙哑：“你没事吧？”
“易天？”
宋雪溪睁开眼睛，似乎是有些茫然的问道：“我们这是……”
“坠机了……”樊易天低吼一声，腿部的铁杆终于拔出。
可能是因为高温的原因，铁杆上还黏着他的血肉。
伤口边缘被铁杆的灼热温度烫焦，散发出一股子烤肉的味道。
樊易天深吸一口气，想要将这剧痛挺过。
那是一种能让人心脏骤停的疼痛。
血液迅速地止住，鬼气翻涌而出，修补着他的身体。
“溪姐……你受伤了吗？”
樊易天撑起身子，看向宋雪溪，问道。
“小伤而已，相柳能处理好。”
宋雪溪似乎对疼痛习以为常，她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
后背上，一道巨大而狭长的伤口，正在快速愈合。
“你先看看他们怎么样了……”樊易天深吸一口气：“我还要等一会才能站的起来。”
“交给我。”
宋雪溪走到离自己最近的闻人墨染的面前，探了探她的鼻息。
半晌，宋雪溪摇晃着闻人墨染：“墨染？墨染！”
闻人墨染的身体晃动着，但是没有动静。
“染姐怎么了？”
樊易天皱眉问道。
“没事，晕过去了。”
宋雪溪又探了探她的鼻息，松了口气。
“不会是脑袋受冲击，变成傻子了吧？”
这个时候，樊易天还有心情开玩笑。
地上滚烫，但是他就坐在那里，似乎感觉不到温度。
第三个醒来的，是宇文轩。
“卧槽！老子还活着，嗨害嗨……”
宇文轩身上常带着耍宝精神。
“6。”
对于这种精神，樊易天选择赞颂。
“嘶……”
宇文轩大口大口的倒吸着凉气，但是进入肺中的只有灼热的热气。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
没什么问题。
再看看自己的手。
宇文轩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手臂上被玻璃的碎片刺穿，已经麻木了。
宇文轩皱起眉头，将碎片拔出。
血流喷涌而出，不过很快就止住了。
不顾手臂的颤抖，宇文轩站起来，端详着旁边的曲无默。
曲无默也醒了。
他倒是没受什么伤，就是被宇文轩吓得够呛。
“你别跟那个鬼似的。”
曲无默咳嗽两声，推开他的脸。
闻人墨染是最后醒的。
她的腿受了点伤。
宋雪溪扶着她站了起来。
樊易天检查着其他人的情况。
驾驶员都死了。
靠近舱门的那些人，要么被那个怪物的尾巴直接烧成灰，要么被高温烧没了半边身子，又或者被机舱的碎片直接封喉。
“妈的……”
樊易天检查着最后一个人。
呼吸已经弱下去了，哪怕注射了龙涎也救不回来了。
耳机在冲击之中损坏，发出刺耳的杂音。
“快点……我们要离开这里。”
樊易天咳嗽两声，指着舱门的位置：“快点出去！”
众人从舱门跳了出去。
如同烈焰地狱。
周围燃烧着刺目的火焰。
“去找找有没有幸存者，轩哥！老曲！你们去附近看看。”
樊易天深吸一口气，快速的对周围的众人下达指令：“溪姐染姐，你们再看看有没有能用的耳机，我去那些运输机那边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动起来！”
众人点点头散开，各司其职。
脑袋还有些浑噩，樊易天深吸一口气。
周围的火焰气息有些熟悉。
是蔺思嬛。
她出来战斗过了吗？
看来其他人应该是安全撤离了。
樊易天翻找着，将运输机的残骸扔到一边，翻找着幸存者。
没有活着的。
他们还算是比较幸运，坠落的时候还没有拉升高度，没有摔个稀碎。
好多尸体都和座椅和舱壁融化在了一起，难以分离。
现在也没有时间去处理尸体了。
樊易天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安延市的方向。
没什么异常，那个幽蓝色的尾巴的主人似乎是不再顾及他们这一边了。
“老樊！”
宇文轩走了过来，满手的血污。
他摇了摇头：“没有活着的了。”
想到自己刚才和曲无默看到的场景，宇文轩脸色难看。
有的人在半空中被甩飞，落在地上，要么脑袋被磨掉，要么就是磨碎了半边身子。
再被炽热的高温烤熟。
半空中弥漫着一股子烤肉的味道。
除了樊易天以外，所有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一股子恶心的表情。
宋雪溪捂着肚子，只感觉胃里一阵翻滚。
以后都可以不用吃烤肉了。
也好，对减肥大有帮助。
宇文轩看着面无波澜的樊易天，眉头一跳。
这个货是不是没有嗅觉？
这个味道樊易天闻惯了，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他轻轻揉了揉鼻子，思绪似乎又回到了当初的那个时候。
自己当时也差点被绑在火上烤熟。
“嗯……”
微微皱眉。
想到自己就有点恶心了。
樊易天摇了摇头：“没有什么发现了吗？”
“没有了。”宇文轩皱着眉头：“我们没法和后方联系了。”
宋雪溪走了过来，宇文轩轻声问道：“有找到什么吗？”
宋雪溪的脸色不太好看，摇了摇头：“耳机都融化了……除了尸体什么都没有……”
“那到底是什么怪物……”
樊易天咬紧牙关：“我们先朝着川铜市走吧，至少也要先离开这里。”
“喂！你们几个！”
熟悉的女声从上空传来，伴随着破空的风声。
樊易天抬起头，看着上面的人，不由得有些惊喜道：“蔺姐！”
“还有其他人幸存了吗？”
蔺思嬛浑身鼓动着灼热的气息，似乎刚刚经历过激烈的战斗。
“没有了……”
樊易天叹了口气。
“这样……”
蔺思嬛微微皱眉，点点头，说道：“我带你们几个回去。”
说完，蔺思嬛右手一挥，赤红色的灵气涌出，包裹住几人，浮上空中。
她用灵气在下方扫了一圈，确认确实没有幸存者之后，带着众人离开了。
“蔺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樊易天皱了皱眉。
“因为后面坠机了，所以我去后面护卫，以防有敌人从后方支援，然后和后面追上来的敌人缠斗了一会。”
蔺思嬛说道：“正要往回赶，结果看到了你们几个。”
“所以，那个打碎我们飞机的怪物到底是什么？”
樊易天眉头紧皱：“那个长尾的怪物……”
“我们也不得而知，但是能确定的是那东西十分危险，我们必须要先回去重整旗鼓，整顿士气和补给。”
蔺思嬛眼中闪过一丝赤红的光芒，面上表情不变，快速的飞着，巨大的赤红色羽翼遮蔽了众人头顶的光芒。
……
川铜市。
蔺思嬛将几人放下，便快速的回到几个团长旁边了。
“我不同意！”周傲光眉头紧皱：“三军要相互配合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实力，怎么可能只让人造神部队往前冲？”
“我也不同意。”
梁任的手上绑着一圈绷带，他说道：“还不确定有没有域外生物，我们必须协同战斗。”
“域外生物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周施洋有些无奈道。
“胡闹！这是战场！是能随随便便的赌的吗？”
周傲光一拍桌子：“一旦有域外生物，加上安延市里面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怪物，军队和修炼者协会靠后了，你们怎么顶！？”
云凌天看着地图，一言不发。
但是梁任知道，云凌天这个态度，就代表着他还是固持己见。
“你们是人造神部队的团长，你们应该更加懂得，在现在这个情况下，不能害怕牺牲。”
梁任皱起眉头：“死了又如何？我死了，修炼者协会还有下一任会长。”
“我不是在害怕牺牲，只是觉得没有意义。”
云凌天摇了摇头：“老周来的时候，带了三百辆坦克，现在还剩多少？”
周傲光微微一愣，说道：“三十辆。”
“三十辆，一辆坦克需要三个人协同驾驶，损失两百七十辆，八百一十人，他们起到的作用呢？微乎其微。”
云凌天淡淡道：“我说的可能有些直接，但是这是事实，没必要将坦克扔到正面战场上，你们完全可以在我们后面提供炮火支援，这就足够了。”
“再说回修炼者协会，你们起的作用是很大，但是牺牲同样大。”云凌天揉了揉眉心：“我觉得你们没有听懂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军队向后，待在我们后方做炮火支援，修炼者协会从侧翼穿插战斗，这样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大家都很重要，但是不同的部队有不同部队擅长的范围，这个你们比我更懂。”
云凌天面无波澜，沉声道：“在我看来，被牺牲冲昏头的是你们两个，并不是我。”
白芷和周施洋坐在后面，看着桌子上的地图。
宁浩武坐在角落里，处理着身上新添的伤口。
蔺思嬛靠在门口，轻轻地抚摸着翅膀上的羽毛。
屋子里寂静下来。
周傲光和梁任都不说话了，似乎是在思考。
他们的思考是没有意义的，云凌天明白这一点。
因为结果是已经注定的。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地图，思考着进攻的方案。
梼杌。
他可以处理。
或者说必须处理。
但是如果真的有域外生物的话……
新兵们还没有和域外生物正面战斗过。
有些难办。
在中间的这一片平地上打游击战也不现实。
更何况，白芷带回来的情报中说过，安延市还有一种怪物，能散发高温，浑身漆黑，看上去也很强。
进入安延市打的话……
云凌天微微闭上眼睛，脑中开始构建战斗的方案。
半晌，他睁开眼睛，对着周围的人，沉声说道：“我出去一趟。”
……
樊易天坐在墙沿上，靠着身后的岩墙，微微闭上眼睛。
难得的没有抽烟。
自从日本之行回来之后，可能是因为意识到了自己身体和人类的差别，又可能是知晓了世界的一些真相，对烟的依赖便减小了很多。
抽烟对他来说可能只是一种习惯，而非乐趣。
“我猜到你在这里了。”
熟悉的声音，不含波澜。
樊易天睁开眼睛，看向身后的男人：“团长。”
“你对我的称呼变动很大。”
云凌天面色淡然的拍了拍袖子：“一会是苦瓜，一会是团长。”
“该有的尊重还是要有的，我很敬重你，这是实话。”
樊易天眨了眨眼，有些认真的说道。
“没什么可敬重的，我来也是想跟你聊聊。”云凌天坐在他身边，鼻子微微耸动：“每天都做团长，总要有时间去做云凌天。”
樊易天听懂了，轻笑一声：“白芷姐和蔺姐都说过，你太喜欢将事情都压在自己肩膀上了。”
“可我很信任他们。”
云凌天眨眨眼，说道：“但是你在有的时候并不信任你的伙伴。”
“我不否认。”樊易天露出一抹苦笑：“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罢了。”
“我有些事情想要告诉你，但是我有时候又觉得，你还是个小孩，不该承受那么多。”
听到这话，樊易天微微一愣，看向身旁的云凌天。
云凌天只是静静地看着前方，面无波澜的说道：“但是前方有两处空间裂缝，还有许多未知的强敌，说实话，这是我进入人造神部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死亡将近。”
“我不喜欢你这么说话。”
“但是这是事实。”云凌天淡淡道：“知道为什么让你进入潜伏团，而不是主战团吗？”
“……为什么？”
“因为潜伏团更能纵观局势，包括首战时我的分队，也是为了让你懂得一个很浅显的道理，战场之下，我们是家人，但是战场之上，作为团长，有的时候就是要让家人去死。”
顿了顿，云凌天看向樊易天，嘴角微微有些僵硬的上扬了一下：“很矛盾吧？”
樊易天却摇了摇头：“作为送死之人，我自然不满，这是人的本性，但是若是作为控局之人，这样的选择，是必须要做的。”
“跟你父亲的回答很像。”
“你说什么？！”
樊易天激动的转过头，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云凌天：“你说我父亲？”
“对，跟你父亲的回答很像，樊修。”
云凌天没有看他，只是淡淡道：“我不光认识你的父亲，还知道你的母亲安世柔。”
樊易天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他盯着云凌天，等待着他的下文。
他就只是想亲自确认。
哪怕只是听别人讲述。
“你的父母……算是佼佼者。”云凌天说道：“我进入人造神部队的不久，进行了第一场三军联合进攻，当时的目标是……阳洛市。”
“当时的人造神部队，带着我们一众新兵，战斗力其实并不算突出，那个时候，你父亲作为军队的军人，和我一队……算是我的前辈。”云凌天说着，金眸闪动，似乎是在回忆。
“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樊易天问道。
“他是个……”云凌天沉吟了片刻：“他算是个怎么样的人呢……正义感爆棚吧。”
“他是个很有原则的人，脾气也不好，听说在他们当时的部队里也时常顶撞首长，但是各项训练和指标都能做到遥遥领先，所以倒也一直留在了部队中，当时的团长和我说，你父亲的首长，对你父亲是又爱又恨。”
“恨就恨在，他在很多时候，不听指令。”
云凌天摸了摸手指，说道：“那一战很惨烈，在那时候，修炼者，军人，人造神是一同往前冲的，根本没有分工一说，军队的死伤最为惨烈。”
“我们当时所在的队伍，就剩下我和你父亲两个人，我因为战斗经验不足，受了伤，是你父亲和我的造神使把我从地府门口拽回来的。”云凌天说着，轻轻拽开领口的衣服。
一道陈旧的巨大疤痕横亘在胸口处。
“把我送到医务团之后，你父亲又冲回了战场，一个一个的将伤员从生死线上拉回来。”云凌天拿出一张照片，塞给樊易天：“你父亲，樊修，从战场上救回了三十二名人造神，一百二十四名军人，以及四十四位修炼者，共计两百人整。”
樊易天愣愣的摊开照片。
是尚且稚嫩的云凌天，和一个男人的合影。
那个男人，樊易天再熟悉不过了。
他欠缺了自己的整个生命，留给自己的只有那么一丁点的回忆。
樊修笑着挎住云凌天的肩膀，右手举着一张模糊的照片。
那照片已经看不清了。
“这是你们家的全家福……有些旧了，抱歉。”
“你父亲他……把除他自己以外的两百人都带回家了。”
云凌天轻声道：“我也算是要……继承他的遗志，替他向你道歉。”
“他欠缺了你的成长，但是他确实是一个好父亲，现在你也成为了人造神……希望你能理解吧……不理解也没关系。”云凌天轻声道：“我也要向你道歉……属于他的，我们只能还给你一套军装和勋章……还有这一张照片。”
樊易天没什么表情，也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将照片反复端详之后，小心翼翼的收回了空间手环。
他在等云凌天将母亲的故事也讲给他。
“你的母亲安世柔，我了解的不多，只知道，她在和你的父亲认识之前，就已经是惊才绝艳的研究专家了，这里涉及着一个秘密，就是……修炼者并不是浩劫之后才有的。”
云凌天的话如同一颗深水炸弹。
樊易天愣愣的抬起头：“你的意思是……”
“早在浩劫之前，修炼者就已经存在……不过那个时候，修炼者的存在，属于秘密……你们也学过的吧，浩劫刚降临的时候，华夏就派出了修炼者和军队参战了。”
“没错，你的母亲是修士，但是据说她掌握得并非是什么修炼法门，没人知道她是如何成为一名修炼者的，而且，她使用的力量也不像是灵气……”
云凌天说道：“你的母亲，是华夏灵衍界研究院的院长。”
“发生了很多事情，有些事情即使是我也不知道，我知道的只是……你母亲在浩劫爆发不久就去世了，她将自己封闭在实验室中，引爆了研究院。”
“她为什么要……”樊易天眉头紧锁，急促的问道。
“我不知道，但是……你母亲在之前，从事的是历史研究方向，但是在浩劫时却直接进入了灵衍界研究院，成为了院长，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可以从这方面查一下。”云凌天说道。
樊易天沉默许久。
半晌，他深吸一口气，看向云凌天：“所以，你告诉我这些……是要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事情应该挑个时间告诉你。”
云凌天轻声道：“另外……我对你还有一个期许。”
“什么期许？”
樊易天微微皱起眉头。
“我希望，如果我死了，你可以成为人造神部队的总团长。”
云凌天看向樊易天，认真的说道。
……
六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