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击是由寻石毅落下的。
他手持巨斧,由闵怀生抱着他飞上高空,来了个“天降正义”。
看着怪物巨大的身躯倒下,尘土飞扬。
樊易天轻轻挡住脸。
“妈的,总算是结束了……”
宇文轩满身血污,一向爱干净的他,破天荒地没有将自己被血污弄得脏兮兮的脸擦干净。
“结束了?”
“结束了……”
“我们活下来了……”
新兵们看着面前倒下的怪物尸体,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
闵怀生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碎石上,长叹一口气,满脸疲态:“统计一下……把伤员送到后面去……”
宇文轩抱着腿,长舒一口气。
“你醒醒……你醒醒……”
耳畔传来的哭声让樊易天一愣,他转过头去。
一个女孩,满身的血污,跪坐在地上,怀中抱着一个人。
樊易天皱了皱眉,快步走了上去。
他愣住了。
那个女孩,怀里抱着一个只剩下一半身体的男人。
“你醒醒啊……”
女孩的声音沙哑,颤抖着,用手扒开男孩的眼皮,轻轻地摇晃着,
男孩的半边身子已经被砸碎了,瞳孔也已经涣散了,血污染红了女孩的半边身子。
已经救不回来了。
樊易天叹了口气,看着这一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喉头似乎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样,半天说不出话来。
“冷静点……”
樊易天哑声道:“他已经……”
“易天?易天!”
听见声音,女孩转过身,看见樊易天。
眼中猛地闪过一丝光亮,她似乎是看见了希望一般,猛地扑上前,一把抓住樊易天的衣角。
她脸上满是泪水,还沾在了樊易天裤子上。
“易天,易天!你帮帮我,你帮帮我……”女孩满眼希冀,跪在地上,乞求道:“打完仗了……你能不能把龙涎借给我,阿祥他……”
樊易天蹲下身,看了看男孩的残躯,沉声道:“你的龙涎呢?”
“都已经给他注射了……”女孩摇了摇头,失声的哭喊道:“但是他还是没有呼吸啊……”
“人死不能复生……”
樊易天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看了看阿祥的尸体,轻声道:“你振作点……”
“你先冷静一下。”
闵怀生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樊易天转过头去。
闵怀生越过他,走到女孩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阿祥已经救不回来了。”
“怎么会……”
女孩的瞳孔猛然放大,她用力的摇了摇头:“不可能……你骗我……”
“我没必要骗你。”闵怀生微微有些不忍道:“如果你爱他,就让他安息吧……”
女孩充耳不闻,她用力的摇摇头,跪在那里,不断地重复着“不可能”三个字。
樊易天皱了皱眉,看着女孩的样子,突然就想到了陆月凝。
他想不到一句话去安慰女孩。
“不可能!”
就在樊易天皱眉思考的时候,女孩突然暴起。
她一把将樊易天扑倒在地,抓住他的衣服,伸手就要去掏龙涎:“把阿祥……还给我……”
她的双手被闵怀生和后面赶来的一个女生拽住。
“晓辞……”后赶来的女孩用力的抱住她,摇着头,说道:“快松手……”
女孩爆发出的力量,一点也不像一个刚打完仗的姑娘。
一男一女,用力也没法在短时间内拖开她。
“我不松!我不松!”
女孩终于张开嘴,崩溃般的大声哭喊起来:“易天!易天你帮帮我易天……阿祥他!”
后半句还没说完,她就被人拽开了。
宇文轩本就在后面拖拽着樊易天。
女孩突然一松手,樊易天就被宇文轩直接拉到了身后。
哪怕被拖动,樊易天却好像傻了一样,愣愣的盯着那个崩溃大哭的女孩。
“没事吧?”宇文轩叹了口气,看着樊易天呆愣的面容,伸手拍了拍他。
“没事……”
樊易天向后挪了挪。
半晌,他伸手,把胸口的袋子打开。
从里面拿出龙涎。
“喂!你干什么!”宇文轩一把抓住他的手,皱起眉头:“那个男生已经救不回来了。”
“这次的战斗,已经结束了……”樊易天叹了口气:“我想,如果有一天我也死了,会有谁会对着我的尸体,哭成这个样子呢?”
“我不想看到你们任何一个人这样……”
“起码我想……”樊易天站起身,朝着那个女孩走去:“如果我能做到最好,那个怪物一拳如果打向我,那个男孩可能就不会死。”
“那个女孩……总得过下去。”
“选择权在她手里。”
“我不想后悔。”
“喂!”宇文轩皱起眉毛,有些无奈的骂了一句:“死脑筋。”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站起身,跟上樊易天。
“呐……”
樊易天走到那个女孩面前,伸出手,将龙涎递给她,沉声道:“选择权交给你……但是我希望你能知道,他已经救不回来了,龙涎给你了,如果这一次还没成功的话,你就好好的带上他的尸体,找个好地方安葬吧。”
说完,樊易天也不等女孩作何答复,转身离开。
宇文轩眼神有些复杂的看了看女孩。
女孩愣愣的盯着手中的龙涎,没什么动作。
宇文轩长叹一声,转身跟上樊易天。
“死脑筋。”
这一仗,胜利了。
但是没有丝毫笑声。
他们没有再回壁内的营地,而是直接在三门市休整。
“在想什么呢?”
宇文轩坐在樊易天身边,手里拿着樊易天给他的那根烟,笑了笑:“这个传统挺好的,值得延续。”
樊易天没说话,只是叼着那根烟,深吸一口。
“还没缓过来?”
宇文轩叹了口气,烟气随着他的呼吸缓缓吐出,他伸手搭住樊易天的脖子,沉声道:“老樊啊,你没法保护所有人,是,有的事情确实是能者居之,但是这是战争,每个人都不一定能活到下一秒,无关于任何人,你看看,看看他们。”
宇文轩指了指面前休整的新兵们,淡淡道:“没有你带着我们赶过来,闵哥三岁的女儿,老寻的女朋友,说不定都再也见不到他们两个了,多看看你救下了多少人。”
宇文轩太了解自己这个兄弟在想什么了。
老是把重担扔在自己身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樊易天深吸一口,看了看远处的人群。
他眉头一挑,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咱们两个是不是把老曲给忘了?”
“诶卧槽!”
宇文轩一拍脑袋,将烟头扔在地上踩灭:“怎么能把他给忘了呢?”
“快去看看……”
樊易天揉了揉太阳穴。
他的脑袋一团乱麻。
二人快步跑到医务团所在的位置。
宋雪溪和闻人墨染正坐在曲无默的床边。
“我说你们两个……”
曲无默的脑袋上缠着一圈绷带,看着担架旁边的两个女孩,笑道:“小爷又没死,干嘛一副这个表情?”
“你还好意思说?”宋雪溪翻了个白眼:“通讯就通讯,干嘛非得站起来?”
“我不是听见他们两个货没死,激动吗?”
曲无默笑了笑,伸手碰了碰绷带,立刻疼的呲牙咧嘴:“妈的,这次算破了相了,一只耳了。”
“没事,还剩半只呢。”
闻人墨染捂嘴轻笑:“你现在是一只半耳。”
“我英俊帅气的脸啊……”曲无默哀嚎一声。
“老曲!”
宇文轩的叫声很大,曲无默一愣,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看见跑过来的二人,他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你们两个!还活着呢?”
曲无默作势就要坐起来。
“老子活着碍你事了是不是?”宇文轩翻了个白眼,一把将他摁回床上:“你给爷躺好。”
“我就是耳朵受伤,又没有什么事。”曲无默拍开他的手,坐了起来:“刚才是因为晕过去了,现在醒了就没事了。”
“应该让溪姐来躺。”曲无默指了指宋雪溪。
宇文轩一愣,看向宋雪溪。
宋雪溪的右臂被绷带吊在脖子上。
“没事吧?”宇文轩在宋雪溪旁边蹲下,皱眉问道。
“没事啦。”宋雪溪笑了笑:“骨折了而已,很快就会好的。”
“那也得好生休息。”宇文轩皱了皱眉。
曲无默的眉头微微挑起,瞪大了眼睛看着二人,一边和身后赶来的樊易天对视了一眼。
这两人……有问题啊?
樊易天点了点头,看向闻人墨染:“没受伤吧?”
“我没事。”闻人墨染点点头:“就是衣服都弄脏了。”
闻人墨染的脖子上缠着一块绷带。
看见樊易天的目光看向脖子上的伤口,闻人墨染摸了摸脖子上的绷带,微微一笑:“战斗总是会受点伤的嘛。”
樊易天点点头,没说什么。
运输机很快就来了,将重伤,急需抢救的伤员装载上之后,就离开了。
樊易天看着远去的运输机,长叹一声。
下次回到壁内,还能剩下几个人呢?
也许,也不包括他。
“除伤员以外人员,在中心处集合。”
耳机中,云凌天的声音响起。
众人赶到市中心。
五个团长,站在最前方。
新兵的数量少了很多。
云凌天的视线在下方的一众新兵身上扫过。
他点了点头,朗声道:“这,就是你们的首战。”
“从今天开始,你们就会开始颠沛流离的生活了,直到人造神部队彻底失去作战能力,你们才会返回永宁壁内。”云凌天淡淡道:“当然,也许那个时候,包括我们几个在内的人造神,也剩不下几个人了。”
“首战,胜利了。”云凌天的语气毫无感情波动:“你们做的很好。”
樊易天从他脸上丝毫看不出高兴。
视线扫过旁边的几个人。
蔺思嬛头发上的红色明显加重了许多,眸中的赤红色也久久没有散去。
白芷的头发的银白色加深了,从这里能看到她脖子上密密麻麻的银色鳞片。
周施洋的眼睛瞎了一只,右脸上横亘着巨大的伤疤。
宁浩武则看不出有什么伤。
“各团临时团长,统计一下死亡人数和姓名。”
云凌天似乎是有些疲惫,他挥了挥手:“留下尸体的……送到后方,明日会有运输机来,送回壁内进行火化,没留下尸体的,统计姓名。”
云凌天右手一翻,一把金色的长枪出现在他手中。
“这是人造神夺取下一块地域的标志。”
云凌天说着,将长枪翻过来,在底部微微一扣。
长枪的后半部分打开,升起一根棕色的棍子。
云凌天伸出手,将棍子的顶端一侧打开。
鲜红的五星红旗,从棍子中弹了出来。
灵力,从云凌天手中注入长枪内。
“立正!”
看着云凌天走向中心点,蔺思嬛大喝道。
“向国旗敬礼!”
话音刚落,身后一道金光猛然冲向天际。
长枪的虚影在天地间浮现。
虚影的顶端,巨大的五星红旗,迎风飘扬。
红色的屏障笼罩开来。
樊易天抬手敬礼,愣愣的看着天上的国旗。
一切的牺牲,都是为了此刻啊……
“就为了这个,值得吗?”
地的声音传来,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解。
“值得。”樊易天盯着那面鲜红的国旗,淡淡道:“非常值得。”
“你们人类还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地嘟囔道:“我理解不了。”
“以前我也理解不了。”
樊易天看着那面飘扬的旗帜,以及下面整齐敬礼的人群。
以前,他也不理解,看着上个时代的抗日战争纪录片,他曾问过父亲:“为了这些,死了那么多人,值得吗?”
他记得,当时的樊修,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他把住年幼的樊易天的双臂,认真道:“非常值得。”
“儿子,你记住,当真的有一天,你也站在战场上,当有一天,你能在战场上,看见那面旗帜飘扬的时候,你就无惧牺牲了,所有的牺牲,都是为了迎接,这面红旗升到顶点的那一刻。”
当时,年龄尚幼的樊易天还无法听懂父亲这句话的含义。
只是经常能听到,隔壁那个曾经当过兵的爷爷,家里传来的电视声。
那个爷爷,耳朵不是很好使。
所以电视的声音放的特别大。
他的神志似乎也不是很清醒,只是每天重复的去看同一个纪录片。
只是每次听到那悠长苍凉的号声的时候,总能听到隔壁爷爷苍老的嘶吼声。
现在,樊易天大抵是懂了。
牺牲带来的悲痛固然存在,但是当他站在胜利的战场上,对着自己国家冉冉升起的国旗敬礼时,那种喜悦,骄傲,是真切的属于自己的。
“现在我理解了。”
樊易天喃喃道:“非常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