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寿衣,用来挡雨的。”
“你给我整的?”
大成手搅着火堆,没有抬头,轻嗯了一声作答。
原来是为了给我的狐裘毛挡雨,想不到他还挺细心的,负了重伤筋疲力尽还能爬起来给我找个挡雨的衣服。
我没有怀疑他的意思,只是我越看越觉得这纸衣阴气森森,就算不是寿衣,也多少沾点这方面。
我扯了扯挨着脖子的纸衣,追问他:“那这个东西是你从哪搞得?还有飘了满地的纸钱是怎么回事?这一片是墓地吗?”
说罢看过去等他回答,大成拨弄火堆的手顿住,火光照耀下脸部棱角不再锋利,眼眸垂下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睫毛随着火苗一跳一跳。好像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似的。
我等了一会,心想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不想说也不勉强。
我轻咳两声,站起身准备去查看两个弟弟的情况,这时大成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
“这附近有一个棺材铺,纸钱和你身上的就是铺子放出来展示的。”
话一出,我身子一僵。
这么说的话,那我身上的岂不是……
“是纸扎人的衣服。”
“……”
果然不出所料,怪不得看着这么瘆人。
想来大成刚从溶洞出来看见这么阴恻恻的画面也是一懵。满地纸钱,昏沉的阴雨天,还有笑着招手的大号纸扎人。
他刚准备把不省人事的我放地上回去拿背包,就发现雨把狐裘毛领打湿了,四处找能用的东西,就把目光停留在了大号纸扎人身上。这家棺材铺敢把东西放这招客,可见必有自己的特色和过硬的手艺。忽略掉艳俗大胆的配色,那硬挺的纸质,超大号的尺寸,用来做雨衣再适合不过。
情急之下的事我能理解也对此很感激,毕竟拉屎没纸的时候才不管冥币还是纸钱。
只是现在,应急完了,背包里也有防水布,等会就不用担心淋雨。更重要的是得知什么东西后穿在身上很瘆人,如此贵重的纸扎衣,我还是马上脱下来给纸扎人穿回去为好。
有些东西可以不信但得有敬畏。
思及此我一刻等不了,解了领口就要脱下来,没注意大成蹭地站起来,按住我的手,沉声说道:“不能脱。”
“为什么?”
他制止地干脆利落毫不犹豫,我直接愣住,诧异地看着他,虽然不明所以,手上却也听话地不敢再动。
我静静等着,对方过了很久都没有吭声,四周只有雨的淋漓声和火堆的噼里啪啦声。
大成的表情严肃,又不回答不能脱纸扎衣的理由,我的脑子里不由自主浮现出各种阴物禁忌,一幕幕画面把自己吓得寒毛直竖。
我站着一动不敢动,就这样等着大成的下篇,可他仿佛不准备回答我,只拧眉制止我脱下的动作。
这般反应让我越发觉得不对劲。
我向前迈步,死盯着他问:“这纸扎人的衣服,到底为什么不能脱?”
大成的反应一秒不落看在眼里,他仍旧不开口,喉结滚动两下,眼神飘忽,不知道在想什么借口。
气氛僵持不下,直至身后传来动静。
“妈呀!判官钟馗来勾我了?我死啦?”
是三弟醒了在那咋呼。
哪有什么钟馗,他的毒还没好?
我带着疑惑去看他,谁料他看到我的脸后又是一阵惊恐,大喊着快要哭出来。
“哥你也死了!还在地府里做了判官!不要抓我走哥!”
什么意思臭小子?
我直接一个脑瓜崩弹过去,他捂着脑袋不敢再胡说,小心翼翼地偷瞄我。
我这时才意识到什么,找到一个积水处,对着水面看过去,不由一乐。
我现在的形象,确实怪异得很。因为狐毛领子太大太蓬,所以任那套在外面的纸扎衣多大也被垫地高耸,再加上那大胆的配色,确实像京剧里的判官造型。
我对着水面上的自己笑笑,最终决定,纸扎衣暂时先不换了。就大成那紧张兮兮的反应,我自然不敢脱下来,只是仍然生气,气他竟然不告诉我原因。
三弟清醒没多久许嘉也醒了,他们身上的伤早就被我处理好了,此刻雨未停,正翻找背包补充能量。
我们避雨的地方是一个翻起的巨石,也许正是爆破引起的,恰好垒成类似站台能让人躲雨的样式。我独自站着,分析地形,在脑海中仔细辨认这是哪里该走哪个方向。
可惜这是个全然陌生的地段。地下的溶洞蜿蜒多里,此时距离掉下时的位置已经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听我的穿着它……”
“求你。”
不知何时,大成出现在身旁,他小声说了句话,犹如呢喃,我差点以为是他在自言自语。但话中的内容,我知道是说给我听的。
我揉了揉耳朵,对他的态度深感不可思议。究竟多么重要,用得上求我。
我目送他起身收拾东西,陷入久久深思。
雨没有要停的意味,反而渐大。再三考虑,我们依然冒着雨上路了。因为大成说他来过这边,记得前面不远处的小山坳有几处窑洞,那里废弃了但仍有灶台土炕,雨再大也不怕。
我们几人也清楚雨是不会轻易停了,在这里待下去会有未知的危险,于是由大成带路,启程找窑洞。
从地下出来,自然是海拔最接近地底的山谷,爬了个把小时,此刻我们已经上到了山顶。
许嘉突然拉住我,指向来时路,凝重道:“我找不到我们炸出来的出口了。”
我心里嘀咕,这怎么可能。分明才走了没一会,更何况炸出来的裂缝石层像地震那样惨烈,站在此时的高度应当是最显眼的存在,不应该找不见。
道理都懂,可我放眼望去,的确没有了。
极目远眺,青山一峰、一石、一木、一土,全部合而为一,宽阔的山间平坝俨然一幅和谐又安稳的景象。可这样的美景却让我心尖直颤,忐忑不安,不断重复一个问题,爆破坍塌是怎么消失不见的?
经历了时空错位的事,我此刻内心对于这忽有忽无的东西很是敏感。
难不成,它像刻字一样,变了时空。
我惊疑不定,有一个答案在心底疯狂叫嚣,可我根本不敢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