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地上的龙婠单薄又脆弱,露水打湿了她的发尖,睫毛上也挂着几粒微笑的露珠,湿漉漉的黑发贴在她的额头和侧脸上,衬得整张小脸格外煞白。她的双膝微微蜷着,一只脚穿着鞋子,另一只脚上的鞋子脱落,白袜子上沾着青草汁。
她是侧躺在草地上的,一只手横在面前一只手无力地摊放在耳畔的草地上,
她的两只手里分别攥着一只签字笔和一块原木色的祈愿牌,身侧的草地上凌乱地躺着无数块祈愿牌。她手里攥着的那块祈愿牌上写着得是禾,也就是季这个字的上半部分。
晨风微微吹来,一颗颗晶莹透亮的露珠顺着树叶子滑下来,砸落在辛欣的头顶位置,激起一片凉意,这股凉意蔓延向四肢百骸,最终汇集在她的心脏那处。
她心口狠狠一窒,立刻冲上前跪在地上,抱起她:“婠婠!龙婠!婠婠,你怎么了?你别吓我!你醒醒啊!!!”
她慌乱不已,紧紧地将婠婠抱在怀里,让婠婠的小脸贴在自己的肩膀上。
龙婠的脸颊侧了侧,缓缓地睁开眼睛,神情恍惚眸光迷茫,沙哑着声音喃喃道:“欣欣?你怎么来了?我……我怎么睡着了?”
辛欣瞬间松了一口气。
婠婠果然没有轻生的念头,她只是睡着了!
她应该是累得睡着了!
她收紧胳膊的力道,激动地哽道:“婠婠,终于找到你了!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差点吓死了!!!”
静静站在一边的贺知行听到小嫂子的话后,也明显松了一口气。
龙婠扬起小脸,盯着辛欣看了几秒,又转眸盯着贺医生看了几秒,胸腔内慢慢涌出大片的愧疚。
辛欣和贺医生两人看着都很疲惫,眼底充斥着红血丝,他们身上穿得衣服也被不同程度地刮破了,衣服上还粘了很多苍耳和鬼针草。
经常在山里活动的她,瞬间就意识到了什么。
他们是怕她进山轻生了?
所以,在山里找了她一整夜吗?
她眼圈瞬间红了,颤声道歉:“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真的对不起。我没想过要轻生,我只是想来帮他祈福。真的对不起!”
辛欣也跟着红了眼圈:“没事……没事,你没事就好。你手机关机了,我们联系不上你,在家里也找不到你人
,我们就慌了……”
龙婠感动又愧疚,趴在辛欣的肩头,哽声解释:“我去买保温瓶的时候,无意中看见超市里有祈福牌,我便想到了小时候过来这边祈福的事。我在孤儿院长大,难免会被某个素质低下心理变态的护工虐待殴打,当我心生绝望的时候就会来这颗祈愿树下祈福,然后我就能慢慢击退那些苦难。所以,我买了很多祈福牌,然后就来到了这里。”
“很久很久之前,这边的村民跟我说,祈福的时候要虔诚。所以我穿越了一座大山,步行来这边,我当时满心都是虔诚两个字,忘了带手机了,也忘记跟你们说这件事了。对不起!”
辛欣摇头:“真的没关系。能看见你平安无事,我们也就心安了。怪我们想多了,你出门没带手机,又卡在了这样的节骨眼上,所以我们就想多了。”
说话间,她捡起婠婠掉在地上的那只鞋,帮她穿上。
贺知行薄唇启动,缓缓出声:“小嫂子,你没事就好。”
龙婠眸底泛着动容的水光,伸出冰凉的小手帮欣欣清理衣服上的鬼针草:“傻丫头,说什么呢?我知道你们都是真心对我好的人,这些日子以来你们对我的担心和照顾,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你们是关心则乱,才会以为我要轻生的。”
辛欣捉住她冰凉的小手,放在唇瓣轻轻吹着热气:“你是我最好的闺蜜,我对你上心还不是人之常情么?你傻不傻?就这样在这颗祈愿树下面呆了一整夜么?你的手冻得冰凉冰凉的,我帮你暖暖。”
龙婠哽咽:“你不也傻么?傻傻地在山里找了我一整夜吧?都把自己变成苍耳女孩了。”
辛欣垂眸看了看自己满身的苍耳:“苍耳女孩就苍耳女孩吧,只要你没事就好。”
龙婠慢慢撑着有些僵硬的身躯,站起身,迎上贺知行的眸光,郑重开口:“贺医生,这段时间我很没出息的把自己变成了一只鸵鸟,不敢抬起头面对现实,一个劲地逃避。昨天本该是家属签下诊断告知书的日子,我却还是逃了,我这样的状态一定给你的工作带来了困扰吧?”
贺知行看着她,当捕捉到她眼底出现的那一抹勇敢坚毅后,一直紧绷着那根弦慢慢开始松懈。
小嫂子这是要面对事实了?
龙婠又一字一句清晰道:“其实,现实让人无处可逃,既然逃不了,那就勇敢面对吧。我愿意去面对季墨川暂时成为植物人的事实,但是,我还是会心怀希望的。即使他是植物人,那也有醒来的几率,哪怕是三年、五年、十年,我都会盼着等着的。”
希望,是生活中的光明;希望,是对未来的憧憬;希望,也是描绘人生的色彩;希望,更是对季墨川本人的一种鼓舞。
季墨川那样无坚不摧的人,应该不会就此被打倒的!
辛欣听到这番话,流下了欣慰的泪水:“婠婠,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你逃避一阵子我们都能理解的,面对现实是需要勇气的,你果然还是那个勇敢又坚强的婠婠。心怀希望,人生就会有希望的,我们陪着你一起盼着等着季教授醒来。”
贺知行敛下眸底那短暂的复杂之色,微微颔首:“赞同,人生的确是应该充满希望的。川哥那样所向无敌的人,绝对不可能被打倒的!”
小嫂子对川哥心怀希望,川哥又怎么可能让她失望呢?
龙婠看着地上散落的那些祈愿木牌,认真道:“你们等我下,我想把所有的祈愿牌都写上文字挂上去,让祈愿树看到我的诚心。”
辛欣点头:“嗯,我们陪着你一起写一起挂上去。也让祈愿树看见我们真诚的祈祷,人多力量大,祈愿树应该会被我们大家感动的。”
她弯腰捡起几个祈愿牌,递给贺知行。
“贺医生,你也写上自己对季教授的祝愿。”
贺知行接过祈愿牌,开始认真写起来。
龙婠写得是简单的七个字————【季墨川,健康平安!】
辛欣写得是一句话————【季教授,早日康复!】
贺知行写得是这样几个字————【川哥,脱离困境,一生顺遂!】
晨风吹来,树枝上悬挂着的祈愿木牌摇晃着身姿,仿佛在欢快地跳舞。地面上绿油油的小草在柔和的晨光和清润的露珠爱抚下苏醒了,随风摇曳着,绿意盎然又生机勃勃。
这好像就是希望的色彩!
…………
观山悦别墅。
龙婠用力地抱住季老太太,扑进她老人家的怀抱中,道歉又道谢:“奶奶,对不起,让您老人家跟着担心了。谢谢您老人家对我的关怀和疼爱,遇到您真的是一件特别幸福又幸运的事。”
季家老太太轻轻摩挲着她的后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婠丫头,你没事就好。这样的虚惊一场,是我老婆子最盼望的。”
虚惊一场,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成语了。
龙婠看着奶奶昏黄却满是心疼的眸子,认真道:“奶奶,您放心,从今天开始我就不会再逃避了。我会接受现实,然后好好照顾他,盼着等着他醒来的,我是不会放弃的。”
季家老太太热泪盈眶:“好孩子。奶奶也不会放弃墨川的,奶奶也相信他会战胜这一切的。未来的日子,我们一起陪着墨川,一起鼓励他。”
龙婠重重地点头。
季一彤也上前,诚挚道:“还有我呢,未来的日子里,你照顾三哥,我就代替三哥照顾你保护你。”
严以月看到龙婠完好无损地出现在眼前,震惊地僵站着。
丑八怪居然没死?
她居然没死!!!
她盘算了一晚上的希望,彻底落空了。
此时此刻,她的胸腔里疯狂地翻腾着各种情绪,有恼火、愤怒、不可置信、还有怨毒!
山里的野狼怎么就不把丑八怪给吃了呢?
季墨池整个人都要裂开了。
丑八怪活着呢!
她特么居然没想不开?
她还说要接受现实面对现实?
她怎么就不去自杀呢?
严以月强压下胸腔内的情绪,努力扬起唇角:“婠婠,你没事就好,昨个晚上可把我们大家吓坏了。”
季墨池抿紧唇角,薄唇一片苍白,好半响才道:“弟妹没事就好!”
季家老太太看着龙婠疲惫又苍白的面孔,开口道:“婠丫头没事了,大家都回去吧,别影响婠丫头休息了。”
严以月:“……”
大家因为这个丑八怪折腾了一整夜,老东西的居然还怕大家影响到丑八怪休息?
老东西的真是太偏心了!
季墨池:“……”
奶奶怕不是被丑八怪下蛊了吧?
奶奶这个老不死的现在心里眼里只有丑八怪和那个狗屁私生子了!
辛欣没有离开,她主动要求留下陪着龙婠。
龙婠回到屋里,第一件事就是给手机充电。
她打开抽屉,拆开一个新的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手机很快就开机了。
大概两秒后,便有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她急着接电话,却不小心碰翻了充电器盒子,里面有个东西掉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