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写打斗了,所以……
脑子寄存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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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
少尉在白发少年耳边附语。
这个消息让他彻底没了写报告的心思,搁置纸笔起身。
走出营帐,夹杂着碎雪的冷风迎面而来,吹得眼睛发疼。
“他怎么会来?”少年轻声询问。
想着这几年的交集…好吧,根本没有交集。面都没见过。
为了交接从深渊中带回来的研究素材,倒是已经眼熟了他几个部下的脸。
“属下不知。”随行于少年身侧的少尉摇了摇头。
也是。谁都不是别人肚子里蛔虫。
鬼知道这个人怎么忽然心血来潮到访此处。
年轻的执行官继续向据点大门走。
冷风疾雨的天,竟然还要去门口迎人。不论【博士】到访的用意为何,礼数都得周全。
谁让他是第二席呢?
等了快有几十分钟,不远处隐约显出两道身影。
阴霾的风卷起地上层层白雪,也卷起前来之人的白色礼服。
衣摆翻飞,戴着黑白斑点面具的蓝发男人双手插兜,在狂风中闲庭信步。
风把倾斜的雨幕撕成碎片。
与此同时,几滴雨落到少年脸上。
指腹轻拭脸颊,仍觉得脸上那一小块还是黏着雨和雪的冷意。
伴随着这股冷意,心头也无端泛起些许警觉,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这种预感,叫他不要过去。
似乎过去了便有无法挽回的灾厄。
……很奇怪的预感。
或许跟【博士】自身张扬外泄的威压有关。因为不论是少尉还是多托雷身边的那个胖男人,都开始浑身颤栗起来。
在警觉的同时,年轻的执行官也在心里评判起对【博士】的二次印象。
光从这点看,就能看出他是个完全不顾及他人感受的人。
穿衣风格的确很花哨。
简直像个花枝招展的雄孔雀。
年轻的执行官无声叹了一口气,拍了一下少尉的后背,缓解他的恐慌。
“你先去整队。”少年吩咐道,“我和【博士】谈完就来。”
少尉从惊恐中回神,连连点头。
男人吹起哨,跑向校场,集结这次深渊出征的队伍。
白发少年站在据点门前,继续等人。
看的出来。他没有上前迎接、反而纹丝未动的态度,让越走越近的人显出恼怒。
咂舌后,【博士】一脚踹在胖男人的屁股上。胖男人被他踹翻在地,连滚数圈。
这大概就是平日里【博士】使唤人的表现……?少年猜测道。
踢人踢得太熟练了。
金发绿眼、留有络腮胡的胖男人忍着疼,艰难地撑起身子。他不敢有丝毫懈怠,快跑到少年身边,气喘吁吁道:
“执、执行官大人…我的主人今日有事要前来,与您商讨。”
银色眼眸扫了一眼胖男人制服上的军衔肩章。
让手底下的军官喊自己为主人……
这、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吗?
有够震撼。
年轻的执行官扬起客套的假笑:
“我有提前收到消息,校官先生。”
“所以,究竟有什么事?请别耽误我的出征时间。”
“执行官大人!不会耽误您的时间的!”胖男人侧身,双手前伸示意:
“因为我的主人这次也要一同前往!”
……。
无语。
深渊是观光景点?想去就去?
还真的是个任性妄为的祖宗啊。之前对于他的调侃都算轻的了。
少年点点头,笑容更为精致温和:
“是么。那准许前往深渊的请示呢?我过目一下。”
胖男人一愣,下意识回头。
看来连请示都没有。
“这是必要的流程,校官先生。”
白发少年和【博士】对视,微笑道:
“如果手上没有请示或是报告书,就去找你的「主人」要吧。”
迎面走来的蓝发男人停下脚步,不耐烦道:
“没想到我们的第十一席是个这么教条的人。啧……无聊透顶。”
年轻的执行官继续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笑眯眯道:
“阁下,您的实力毋庸置疑。”
“但我作为这个据点的总负责人,有义务审阅请示。这对彼此都好,不是么?”
黑白面具下的猩红眼眸流露不悦。男人双手抱臂,下巴微抬:
“亚伯,把你腰包里的东西拿出来给他看看。”
名叫亚伯的胖男人悚然一惊,从腰包里翻出一个长条盒,哆哆嗦嗦地递给对方。
少年打开长条盒,展开羊皮纸。
的确是皮耶罗的签字和章印。
“你不是发现了个新回廊么?我是来记录分析遗迹中的象形文字的。”【博士】扯起嘴角:
“感恩戴德吧,教条的小子。有其他同僚同行,这可是不多得体验。”
随即,他径直走进营地内部。擦肩而过时,故意拖长语调大声道:
“别耽误我的时间!第十一席!”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无语。
这次的深渊探索,不出乱子恐怕都得烧高香。
年轻的执行官在心中深深叹了口气,拢了拢大衣,快步跟上。
…
……
早上九点,出征的队伍准点出发。
所有人踏入深蓝色的幽暗之门。
耳鸣所带来的不适逐渐消退。
独属于深境螺旋内部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钻入鼻腔。
年轻的执行官睁眼转身,视线投向队伍中的其他人,在心中清点人数。
少年的身后传来一声笑。
【博士】正双手插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这种从头到脚的打量令人不适。
白发少年全当没听到【博士】的那声意味不明的笑。他没时间跟好同僚闲谈。
他皱了皱眉,走到队伍的正前方,留给【博士】一个背影。
随即,年轻的执行官微微侧头,对随行的部下下达命令:“点灯。”
部下点头。电石灯的炽白光放射,笔直地照射前方洞口隧道。
灯光点亮,传达准备出发的讯号。
队伍的其他人也相继点亮自己手中提灯。水银色的灯光在昏暗中照亮四周的环境。
与此同时,白发少年颈间的神之眼闪动起冰蓝色的光芒。
一扇半圆形的透明屏障瞬间展开,笼罩队伍所有人。
队伍正式前进。
少年心里思忖:这次出征,能明显看出其他人的神情没有以往那么紧绷。
多一个执行官,就多一道保障。
更何况,还是位列第二席的【博士】
但…真的是这样吗?
少年持反方意见。
…
……
数场战斗后。
众人上行至螺旋塔的第十一层。
绝大多数声音都消失的空间里。
术士们莹莹发亮的提灯中,突然发出尖锐的鸣叫。
这是飞萤对于危险生物的危机预警。
能在深渊中生存下来的魔物,对元素力的感知极为敏锐。
同样,也会闻着味来给自己添一顿大餐。
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放射在黑暗中的灯光被成群的黑影所吞噬。
甬道上方的碎石尘土摇摇欲坠。
不断逼近的魔物奔跑出巨响。尘土纷纷扬扬、碎石块块坠落,砸在地上裂成碎片。
摩擦地面的噪音极为刺耳,尖锐到让人头皮发麻。如利刃般,切开紧绷的神经,搅动不安的心脏。
走在队伍最前方的执行官,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提前得知冲刺而来的魔物为何物。
龙蜥之群!
年轻的执行官猛地一抖手腕,掌心显出一把军刺。直指前方!
浮动的碎雪全部汇聚于刀尖一点。
无数冰晶爆发出一股能量,如席卷的海浪,瞬时轰击黑影。
强压冲撞,紧密的黑影被轰出一道圆柱型的破口。
喷涌的血飞溅,在冰晶的狂潮下被无限拉长。
几十米的血色飘带在半空中飘扬,又立刻被寒霜冻结。
被狂潮打散的龙蜥们发出愤怒的吼叫,身躯亮起光芒,扑向距离自己最近的猎物。
少年颈间的神之眼再度亮起,由他催动的透明屏障爆出气浪,再次震飞魔物。
他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高声道:
“远程手!”
铳形武器迸发火力,水镜和雾虚草的力量紧随其后。
各种元素战技往来犯的魔物身上袭去,向着它们的不同要害,仿若一场五色的流星雨。
少年在流星雨中穿梭。刀光偏转,一道刺眼的弧光断裂古岩龙蜥的身躯。
浓腥的血液飞溅,喷泉一般绽开。有几滴灼热的液体溅落在少年脚边,又凝结成血色的晶体。
魔物的惨叫接连不断。有的低声哀嚎、有的没了四肢、有的被斩断尾椎,想要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又再一次被士兵们围攻。
数次的深渊探索,少年带领的队伍早已对魔物的行动方式了熟于心。
龙蜥是成群而活的生物,一旦出现一只,接下来要面对的只会更多不会变少。必须分散它们,在最短时间内清除。其余在这处螺旋塔的魔物才不会感应到龙蜥们所残留的信息素。
伴随着狂风的冰潮褪去,剩余的龙蜥们全数剿灭。
不过半息,战斗结束。
所有龙蜥全部死亡。
白发少年再次下达命令。
原地修整,统计具体的伤员人数。
短暂的休整时间。
【博士】开始支使起那个名叫亚伯的男人收集龙蜥尸体的胃部黏液。
少年沉默注视【博士】二人。
刚刚的战斗,【博士】就倚在甬道一侧看戏。
哪怕他的身后冲来一只古岩龙蜥,欲意撕咬他的头颅。
蓝发男人也没有丝毫反应,反而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他双手插兜,嘴角勾起笑容。
和正在战斗中的少年对视。
等着他出手。
【博士】身边那个名叫亚伯的男人实力不错,拥有单挑龙蜥的能力。【博士】身后的那只古岩龙蜥,也是由他解决的。
队伍前进至今,【博士】从未出手。
甚至都懒得把手从裤兜里伸出来。
少年收回目光,眉头紧锁。
……他就知道。
这哪是什么强大的助力。
这分明是需要伺候的祖宗。
他和他的队伍,既是保镖也是导游。
这次的探索,还得多分一份心神去注意【博士】的动向。
幸好这里是深渊,不然这个祖宗的身上恐怕都不能沾上一点尘土。
以免显得他这个十一席招待不周。
有够麻烦……少年在心中叹气。
“大人,穿过这条甬道,还剩三百米就将抵达新回廊。”记录人员抓着绘测仪器走到少年面前,向他汇报。
“辛苦了。”年轻的执行官点了点头,转头望向一旁的部下,询问道:
“其他人的情况呢。”
部下说:“肯尼特左小腿被龙蜥咬伤,玛蒂正在为他治疗。其余人并未受伤。”
“那就好。”少年神情稍有放松,“等肯尼特的伤况稳定后,让他随后勤人员同行。”
…
短暂的休整时间结束,众人再次前行。
甬道深处,昏暗转为黑暗。返涌出潮湿森冷的阴风,顺着岩壁穿堂而过。
沿路的钟乳石滴下水滴,“啪嗒”一声溅在暗色的石块上。
蓝发男人一脚踩在那块石头上,走至队伍前方,和少年并行。
他微微弯腰,凑近白发少年,紧盯起少年银色的眼瞳。似是要透过这层虹膜,看穿少年的灵魂。
【博士】嘴角的弧度愈发上扬,饶有兴致道:
“嘿,教条的小子。听说……你曾是实验体啊。”
这句话在所有人的耳边回荡。
空气登时一静。
甬道内落针可闻,紧随在少年身后的士兵们都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回声在寂静的甬道内过了一个来回,白发少年开口了:
“是的,阁下。”
他回答的很是平静淡漠,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而这个事实仿佛也与他毫不相干。
年轻的执行官脚步未停地向前走。
【博士】能说出这样的话,少年不意外。
极度狂妄的人,把其他人都不放在眼里的人。说出的话自然也不会好听到哪里去。更不会顾及他人的感受。
“你是不是曾经做过神经反射的实验?”【博士】继续问道,又像是笃定,“你留有一定的肌肉记忆。”
“是的,阁下。”少年说,“我的母亲有专门训练过我这一方面。”
“能描述一下具体情况吗?”男人问。
“蒙住眼睛、固定四肢,在封闭的空间中感受其他外界的刺激,直到记住。”少年答。
“这的确是很常见的训练手段。”【博士】笑道,“但你对外界刺激的峰值很高,电极应该有连接过你的脊椎神经。毕竟也只有这样,你才能感受到完整的生物信号。”
“您说的过于专业,我听不太懂。或许您是对的。”少年敷衍道。
【博士】将少年的反应看在眼里。
少年在回答他问题的时候,整个过程中,清秀的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
心跳、瞳膜、肢体语言等,都没有丝毫变化波动。
这是习以为常的反应。
在实验中过于情绪化的人,往往会给实验带来负面反馈。
如果素材本身产生极度恐惧的心理,也有很大概率诱发心悸猝死。
然而。面前这个人,
是一个不会恐惧实验的人。
这样的人,才是最好的。
【有趣】
【太有趣了】
黑白面具下的猩红眼瞳浮现癫狂。
他继续询问,语气中带着毫不掩盖愉悦:
“那你应该也被阿蕾奇诺做过脏器置换手术。你的自愈性已不是那些凡人该有的程度了!是魔物?还是机械?!”
少年挑了挑眉:
“阁下,恐怕我回答不了你这个问题。毕竟手术时我被注射了全身麻醉。”
蓝发男人不在意的笑。
询问可不代表就要从对方口中得到确切的答案。
这种研究他很熟悉,他只相信他自己的判断。
又问了数个问题,少年一一作答。
男人愈发笃定心中结论,压抑着心中因发现新实验体所产生的躁动。
【难怪】
【难怪「他」要喊他前来。】
【本以为这又是一次无聊的任务。】
【面前的这个人、这个素体。】
【就是一个不断被「优化」的人!】
【新的实验材料,就在他的眼前!】
光是想象!就足够兴奋——!
蓝发男人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又像是怀有对新实验体的尊重一般,微笑道:
“感谢你的回答…我亲爱的「同僚」。”
少年银色的眼底很是平静。他回以完美无缺的外交式微笑,挑不出丝毫错误:
“我的回答能帮到您就好,阁下。”
年轻的执行官在无言的同时,也在心中不断删改着对「同僚」的二次印象。
是越改越糟糕的程度。
这个人…过于虚假。
他的好「同僚」似乎也从他口中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对话结束后,【博士】就开始走于他的左手边。
蓝发男人的目光一直投射在自己身上,在观察分析着他的一举一动。
猩红眼眸的注视如阴冷的毒蛇,吞吐蛇信攀附周身。
粘稠又阴冷的打量。
或许少年他自己的刻板印象。
之前阿蕾奇诺手下的那些研究人员和他接触时,探究的目光也和【博士】类似。
都是一群为研究而活的疯子。
没必要理会。
白发少年不动声色,继续带领队伍穿过甬道,抵达回廊坐标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