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着安德烈的脚步,人偶前往所谓【博士】的办公室。
穿过无数回廊、走进一座庭院。人偶和安德烈走在路的中间,长廊两面皆是落地镜、玻璃门,摆设的高烛台点燃着蜡烛,将这条长廊照的灯火辉煌。
所有镜面被擦的光净,无数面巨大的水银镜反射着人偶此刻的面容。
古井不波,如瓷器一般冷的脸庞却被橘黄色的烛火照的有了些温度。
木屐所踏之处在这空旷的空间里发出一次又一次的回响。
安德烈将长廊尽头的大门拉开,一股微妙的苦杏仁味杂夹着其余残留的气味扑面而来,人偶下意识皱了皱眉。
大门合拢,现在只剩人偶一人踏入了这片未知的区域。
比起门外灯火通明的镜廊,门内的世界更暗更深。银灰色的墙体泛着金属的冷光,将人偶的脸庞变得更加冰冷。
这里比起门外的环境更加一尘不染。
无数设备器皿规整的摆放在属于各自的位置上,各种药品也陈列在柜中,按照从小到大有序排放着。
整个房间处处都遵循着这个规律。
这种井然有序的摆放实在太过规整了,反而透露着一股诡异的信号。
没有开灯的空间内,金属墙体上倒映着人偶的影子,影子步履缓慢,一步又一步地前行着。
人偶根本无惧黑暗,他最终停下脚步,看着房间尽头的一道身影。
一个男人倚在办公桌前,欢迎着人偶的到来。
只见他伸出一只手,轻扣开关,一盏桌前的小灯被打开。
冷白色的光打在这道身影之上。
同样穿着执行官的制服大衣,裁制得当的衣装显得男人身形修长、气质从容。水青色卷发垂落于两边脸颊,戴着一张遮住了上半张脸的鸟嘴面具辨不出真正的面容。
男人嘴角勾着笑,摊开双手表示欢迎。
“欢迎你,远道而来的新朋友。”男人的嗓音低沉浑厚、富有磁性:“我是愚人众执行官的第二席,【博士】。你也可以叫我多托雷。”
“直接称呼我为人偶就行,我没有名字。”人偶直视起多托雷,仔细观察着他的面部表情。
只可惜,灯光还是太过晦暗。
多托雷的微笑在人偶眼里只像一条蟒蛇般阴冷,令人不爽。
而多托雷的视线也从未在他的身上离开过。
仿佛他就是他眼中的特别之物,是一个新得到的玩具。
“皮耶罗跟我说过……你是神的造物,对吗?”多托雷笑着开口:“你想知道这项技术源自于哪里吗?”
“抱歉,我不想知道。”人偶的口气冰冷,直接打断了多托雷想要表达的欲望。
他可没工夫听人啰嗦这些已经对他无用的东西。
既然已经抛弃过往,神又如何、造物又如何?
他行走人间无数年之久,早已懂得了一个道理——无论是神、无论是人,都没有资格再去裁决他。
如果这个人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他可不介意就这样失去礼数直接转身走人。
人偶双手交叉抱臂,等待着男人继续发言。
多托雷并不在意人偶此时的态度,接着劝诱道:
“我对你很感兴趣,如果你愿意加入我所研究的实验中,说不定我能帮你发现一些新东西……”
曾为「埃舍尔」的多托雷想起「倾奇者」的过去。
他说出的话也如同恶魔的低语,想要攻破人偶的心里防线。
“你曾是神之子,是用于放置【神之心】的容器。这么精妙的装置,却被遗弃了,我真是为你而感到遗憾呢……”
“本可以与神同行之人…却……”
然而,人偶并没有任何波动,他的面上已经转为一片冰冷。
“哦?是么?”
人偶扯出一抹略带讥讽的笑容:
“如果还想继续这个话题就免了吧,我并没有想要和你深入交流的打算。”
“稻妻的人偶,你很特殊,但你似乎还未真正了解到你的特殊之处……”多托雷呵呵一笑:“你的到来,不光我一人对你抱有兴趣,我的其他同僚们同样也是如此。”
“在皮耶罗没有邀请你之前,我们的第十一席玛利喀斯,就已经开始在调查有关于你的一切了……”
又是那个人……
想起那个和过去的那个【他】快要一模一样的笑容,人偶只觉得恶心。
于是,人偶突然笑了,笑的精致温和,眼里透着恶意。
“哈,这是我今天第二次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了。”
人偶的眼里甚至涌上了不耐:
“所以呢?调查我又如何?难道我没来之前,你和皮耶罗就没这么做么?”
这样的笑容饱含了太多太浓烈的复杂情绪,让人偶原本清丽冷寂的脸变得妖艳夺目。
他无愧于神的造物,诞生之出就拥有无比美丽的面貌。
人偶的情绪变化如此之快。
察觉到这一点的另一人微微有些诧异。
原本不甚在意的多托雷短暂止住想要脱口而出的话语。
他这时候,才真正正视了人偶此时的表情、此时的笑容。
而他,也在无数个微妙的瞬间、抽丝剥茧,捕捉到了什么。
每一次的执行官聚会上,玛利喀斯面对他们时所展露出的笑容……
和这个人偶此刻的表情…太过相似了。
眼里只有实验、研究、自我的人。
头一次将他的视线、他的眼界一再放低。
开始思考起玛利喀斯和人偶的身上那极为相似的部分。
相似的举止、相似的外型、极为相似的笑容……
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他回想起以前,玛利喀斯曾多次派人去查过「倾奇者」的动向。而他只觉得这是谍报处用来收集各项情报的必要流程。
因为在他看来,这个人偶迟早会来到这片土地。
这些情报算得上无关紧要,于是也随手压下无数有关于这方面的信息。
所以……
并没有转达到那名真正需要他的人手上……
原来是这样吗…?
多托雷隐藏在面具之下的眼里闪过一丝玩味,像是找到什么可以观赏的余兴小节目。
他对人偶说道:
“调查的性质不同,稻妻的「人偶」,要知道……被「怪物」盯上可不是一件好事。”
“都是「乌合之众」罢了,还分你我他?”人偶闭了闭眼睛:
“不好意思,你的提议我不感兴趣。”
“那么,再见,先走一步了。”
人偶随即转身离开,踏出这片空间。
金属墙体上倒映着的他,灰暗又模糊。
多托雷闲适地坐到了桌子上,翘起腿,一只手抵着下巴目送人偶远去,他的嘴角也下意识勾起笑容。
简单梳理其中关系之后,多托雷对于玛利喀斯——【这只是一个自甘堕落的垃圾】的第一印象,在脑海中进行了修改。
毕竟这糟糕第一印象,也是来源于他那一团乱麻的母子关系。
的确,他虽然对别人的家务事不敢兴趣,但不代表他不留意身边的特殊性。
【所谓“人”,不过是足够复杂的机器。】
但玛利喀斯这台机器的性能极具特殊性,他总能以别人意想不到的方式不断“优化”着自己的零件。
只可惜,就连他也知之甚少,毕竟玛利喀斯那控制欲极强的母亲始终紧握着那些数据不放手。
倘若可以撬动某个节点,他是不介意将「人偶」和「怪物」放在同一个天平上……让他们各自成为研究之外的砝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