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悦欣的这话听似要迁就江暖棠,其实却是在挖坑等她跳。
逼着她不得不同意,演绎这支舞蹈。
否则便是承认自己的实力不够,跳不了《霓裳羽衣曲》这样高难度的曲子,没有金刚钻还揽瓷器活。
如此苦心孤诣的打算,连江暖棠都不得不赞叹一声好计谋。
可惜……
这场如意算盘,注定是要打空了。
她亲口应下的事情,就没有临阵退缩的道理。
“不用了,就这首吧!我没什么问题。”
江暖棠走到场中,脱下高跟鞋,光脚踩在地板上,轻抬下巴,语气淡然地对郁悦欣道:
“开始吧!”
开始吧!
简单的三个字,却在顷刻间,将两人的角色做了调整。
仿佛江暖棠才是那个辛苦筹备多日,想要在邵老爷子献舞的主角。
而郁悦欣……
不过是她请来伴奏的配角罢了。
郁悦欣自然是听出了这句话,所带来的微妙变化。
气得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表面上还得继续保持涵养。
只能在心里告诉自己,这局面只是暂时的。
舞蹈这种东西,需要靠日积月累的不断练习。
不是耍耍嘴皮子就可以,等待会,来参加这场晚宴的人就会晓得。
这个女人除了一张脸长得漂亮,压根没有什么真本事。
还惯会打肿脸充胖子。
想到这里,郁悦欣心头的躁郁驱散不少。
端坐在琴凳子上,低眉信手,十指灵活地在黑白琴键上奏响华美乐章。
……
不得不说,作为音乐世家的传人。
郁悦欣虽然很多时候夺冠需要靠点手段,但也确实有几分真本事在身上。
一曲本该用筝、箫、笛、箜篌、筚簟、笙等乐器独奏或轮奏的宫廷乐舞,愣是被她用钢琴,弹奏得精彩绝伦。
可是这一切,终究还是没有场上的江暖棠来得灵动。
灯光下,身穿香槟色礼服的她踮着脚尖,动作轻盈,纤细的身体软如云絮,翩跹的舞姿步步生莲,使人如饮佳酿,醉得无法自抑。
宾客们的神情也由看戏,转为诧异震惊,最后慢慢变成不可置信。
不知什么时候,场内渐渐没了喧闹声,也没了窃窃私语的交谈声,似乎连钢琴声都变得遥不可及。
大伙的注意力,全都在场内,那个随着音乐翩翩起舞的身影上。
怪不得‘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前来参与寿宴的人,终于有幸目睹了一回‘云袖轻摆招蝶舞,纤腰慢拧飘丝绦’的仙袂飘飘。
那稍稍向上翘起的眉梢,那看似柔弱无骨却坚韧有劲的白皙手臂,以及旋转跳跃时漾出绝美弧度的裙摆。
虽不是霓裳羽衣,却丝毫不影响它的美丽。
每一秒,都令人回味无穷!
“啪啪啪……”
当音乐停止时,掌声如雷鸣般地响了起来,连绵不绝。
呼吸轻喘的江暖棠保持着最后一个舞姿,轻抬下巴,看向郁悦欣,毫不意外地看到她神情呆愣地坐在钢琴前,似乎大受打击。
毕竟……
谁都知道她败了。
败在了最得意的技艺中,还有自以为是的算计里。
这如雷般的掌声便是对她最大的嘲讽。
嘲讽她像个小丑,自导自演了一场闹剧。
不仅没有达成目的,反倒给别人做了嫁衣。
郁悦欣维持着同一个动作,坐了许久。
直到耳畔的掌声,稍许平息,她方才木然地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却在下一秒,被唤住——
“等一下。”
清冷的嗓音还有些气息不稳。
郁悦欣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什么人。
她攥紧拳头,清晰地感觉到本就岌岌可危的尊严在这一刻‘啪嗒’一声碎裂在地。
偏害她这般的罪魁祸首仍不肯善罢甘休。
硬是要再上前踩上几脚。
且她还……拒绝不了。
简直欺人太甚!
郁悦欣心中对江暖棠的恨意,已然到了极致。
恨不能吸她的血,啃她的骨头。
可身为世家贵女的骄傲,不容许她有任何的失态。
所以在深吸一口气后,她还是收拢好,内心已经崩坏的情绪。
转过身,冷冷地看着江暖棠道:
“演奏已经结束了,江小姐还有什么指教?”
郁悦欣看向江暖棠的眸光充满敌意。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江暖棠怕是早就被她的视线穿成筛子了。
不过江暖棠却不在乎,迎向郁悦欣的目光,笑容无害道:
“指教不敢当,只是想请郁小姐帮个忙,由我弹琴,郁小姐为我伴舞一曲,不知郁小姐的意下如何?”
从始至终,江暖棠的脸上都挂着和熙的笑容。
仿若她说这话,不是挑衅,真的只是想邀请郁悦欣帮忙一般。
郁悦欣却被她的话击中,背脊一僵,愣在当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一股冷流顺着郁悦欣的背脊一路往下,蔓延至四肢百骸。
因为……
她压根就不会跳舞,从小到大所有的时间精力都花在学习乐器上了。
也正是如此,她才理所当然地以为,江暖棠也和她一样,精通乐理后,对其他的事物便一窍不通。
谁曾想,最后竟拿石头砸自己的脚。
郁悦欣瞪大双眸,不知该如何是好,江暖棠欣赏完她脸上的瞬息万变,话锋一转,复又接着补充:
“当然,你也可以拒绝,我想大家绝对不会因为你不会跳舞或跳得不好,就轻看、嘲笑于你。”
江暖棠的唇角噙着笑意,好整以暇地将郁悦欣先前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她。
郁悦欣高高在上,目中无人惯了。
还是第一回尝到这种憋闷委屈、有苦说不出的滋味。
她尴尬地轻咬嘴唇,面上满是不知所措。
在场的其他人,也没想到江暖棠会这么刚,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
三言两语就把郁悦欣逼得退无可退。
却也没法指责她什么。
毕竟,她也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也不知道是郁悦欣平日里做人太失败,得罪的人太多,还是什么。
这一刻,那些以往和她关系密切,恨不能将她捧上天的小姐妹们。
此时竟是一个个地当起了鹌鹑,愣是无一人站出来替她解围。
就算她对她们投以求助的目光,她们也只是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
郁悦欣有些绝望。
咬了咬牙,正要承认不会跳舞的事实。
就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