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芷夏不知道飘了多久,感觉自己都快睡着了才缓缓落地。
约莫两炷香后,外面传来动静,她头顶红布撤去,但身体仍被绑着动不了。
环视四周,她发现此刻自己身处在一个地洞内,两旁还有很多一人高的小洞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你看够了没?”
她听到血魔的声音,扭过头去看。
它瘫倒在石椅上,喘着粗气,身上又多了几道剑痕。
“你怎么又受伤了?”她幸灾乐祸地问。
“那个陆辰年就是个疯狗。”它愤恨道。若不是他突然冲杀出来,自己怎么会受伤。
“呵,男人!你勾引人家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他是个疯狗。”
血魔没有说话,闭眼调整内息。
“你别调整内息了。我师兄他们追过来,你还不是要死,没有意义知道吗?过来咱俩说说话。”姜芷夏慢慢移动身体,找了个地方靠着,“你说你要是死了,魔界赔抚恤金吗?能赔多少?你要没有家人,我能去帮你领吗?”
血魔额角青筋凸起,施法封住了她的嘴。
姜芷夏说不出话,翻了个白眼,看那堆“烂肉”打坐运功。
待等气息稳定,它左右看了看,伸手指向左边第四个小洞,轻轻一钩手指,一张人皮从洞飞来裹在它的肉身上。
此时,它又成了一个俊俏公子。
无视姜芷夏紧皱的眉头,他坐在石椅上,悠悠地说:“别这么看着我,你以为我把剥了的皮放在哪里?神仙的皮就是最好用。不但长时间不腐烂,还能助我练功。”
姜芷夏双目圆睁。
他嗤笑道,“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他们说的外乡人,其实是路过这里的神仙。不过这一切也是他们活该。”
血魔本是天庭里的一员小将。但他武力超群,头脑灵活。在一场与魔界的战争中,孤身直入敌营,取敌方首级,后被天帝升为将军,镇守瀚海之地。
可天庭中神将众多,他根本排不上号。什么蟠桃会、丹元会,他连参与的资格都没有。
时年天下太平,没有战争,武将便无晋升机会。他只能在瀚海日复一日地巡逻,时而操练根本不知何时才会派上用场的兵马。
而瀚海寸草不生、空无一物,日子枯燥无味。
在那一万年的镇守生涯中,他最期盼的就是每一百年去中央天庭述职。在那里他才觉得自己是个神仙。
一个生活在天宫的小仙娥都是他嫉妒的对象。
后来,仙魔之战爆发,他的机会终于来了。
他带着天兵战无不胜、势如破竹,打得妖魔抱头鼠窜,甚至只要听到他的名号,对方就会主动投降。
他盘算着这次战事结束,一定可以晋升到武将前几位,到时就可以告别瀚海这苦楚之地,在天宫生活。
可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
他的营帐中被分来几个大仙的儿子们。
这些二世祖想通过立战功来向天帝讨要仙职,但自己能力太差又怕受伤牺牲,挑来挑去就来到了他的麾下。
他们看中他不会打败仗,跟着他一定死不了。
而他对于这些神仙的到来很是欢迎。因为只要讨好他们,自己的仙途一定更为坦荡。
所以他明里暗里给了他们不少特权,每每打仗都让他们靠后,但战功都归到他们头上。
这样的举动确实赢得了他们的欢心,但手下的天兵怨声载道。
为了堵住天兵们的嘴,他下令敢有抱怨者,军法伺候。
军法如铁,却被他拿来当做讨好上位者儿子们的手段。
满腹怨气的天兵又怎能打好胜仗。渐渐地,他打的胜仗越来越少,战线一退再退。
天帝愈发不满,下旨若再打败仗就要将他降职。
他心里害怕,向那些二世祖求救。
他们倒是答应得爽快,说会让自家父亲向天帝美言。
结果下一次他又败了。可那些二世祖神仙的诺言并没有兑现,没人搭救他。天帝一怒之下将他降为百夫长。
原先的二世祖们成了他的顶头上司。他是将军时,这些神仙有求于他还有所收敛。
现在他是百夫长,他们对他再无半分尊敬。每日让他端茶倒水,时不时还言语奚落一番。他也不能做什么反抗,只得赔着笑脸。
在最后一次战事中,二世祖们被安排偷袭敌军侧翼。
未料敌军早已查明他们的动向,改变策略,布下陷阱等着他们往里跳。
这些养尊处优的公子什么时候遇到这种阵仗,但见中了埋伏,便不知所措,急转要跑。
主将一乱,军队阵型也跟着乱。撤退的被后方进攻的堵住去路,妖魔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这些天兵屠戮殆尽。
二世祖们被妖魔追赶,危急时刻,命令他留下断后,他们会带着人回来救他。
他本是不相信的,但又担心得罪了他们,自己的晋升之路也就完了。
他留下独自应战妖魔大军,只杀得天昏地暗,也没见他们带人回来。
最后自己精疲力竭,被妖魔活捉。
它们带着他来到魔界,魔界之主将他绑在柱子上,当着众妖魔的面活剥了他的皮。
随后又把他的魂魄封印在肉身内,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被吊在恶灵之渊供那些魔人观赏。
他期盼着能有人救他出来。他一直等着,最后等到了澄华来恶灵之渊。
他想向她求救。可魂魄被封印,他说不出话,彼时身上又沾染了魔气。澄华误以为他也是魔界之人,于是降下九龙神火将他与寄生花一同烧死。
在那一刻,他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绝望。
“可我命不该绝。”他说:“我被后来的魔君救起,入了魔,还做了长老。魔君亲自赋予了我新的名字——岁杀。从那以后,我发誓要将那些神仙的皮剥下来为我所用,这都是他们欠我的。”
他见到姜芷夏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挥手解了她的禁制,“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别再有新名字了,大家记不住。你说你这一会儿换了仨名字。云姝、血魔,这会儿又多出来一个岁杀,你怎么那么多事?”
“你!”他指着姜芷夏,气得说不出来话。
“我说就你这样的还调动别人情绪呢,说上头就上头,先前那几个神仙怎么被你挑唆的?”
“他们?”他不屑地轻哼,“他们被幻象蒙蔽引出自己潜藏的恶,怪只怪他们修行不够,心有杂念与之共情,被我剥了皮。我这是在度他们,帮天界除害。”
“看来你还是想做回神仙啊,觉得当魔很可耻?”
“我没有!”
“没有?”姜芷夏嗤笑一声,“你把神仙变成魔,自已再以红仙身份将其斩杀,借此让百姓们祭拜你。你可别告诉我百姓的香火对魔也有用。
自从仙魔之间签订条约后,谢泽之去魔界的次数数不胜数,魔界七位长老见了六位,唯独没见过你。而你呢,听过他的名字却认不出他的人。这是为什么?”
“我、我认出来了,我只是……”他说话有些磕巴,“我见他身上没有仙气环绕,所以不敢确定。”
“别骗自己了,我帮你说吧。”她说:“因为你想做神仙,你发自内心瞧不上这些魔。你拒绝一切仙界的消息,这样就能麻痹自己不是魔。你想让魔君成为三界之主,如此你就能恢复神仙的身份,就算恢复不了,你的地位也能变得光鲜无比。”
他被姜芷夏说中,顿时暴怒无比,站起身举手骂天,“是又怎样?我只是想做神仙我又什么错?我镇守边境万年,比不上那些文臣在天帝面前说几句话。凭什么他们就能在天宫享受荣华,我就要在苦寒之地备受煎熬。好不容易等到能立战功的机会,我还要被那些神仙的儿子欺压。都是他们害我至此的!”
“呵呵,太感动了。”她没忍住再次翻了个白眼。
“笑我?”他用力地捏住她的下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摆脱我的幻术的,但如果是你,只怕你会比我做的更狠。”
她反问:“你知道你的幻术为什么对我没有用吗?”
“为什么?”
“因为我时刻都记得自己是怎么成仙的。我师父总说成仙不是结果,不能忘记本心。若忘记自己因何成仙,便会走上邪路,自取灭亡。且不说那些二世祖神仙,单说你身为将军时做了你该做的事吗?”
“我怎么没有,我带兵……”
“文死谏,武死战。”姜芷夏抢话道:“既是武将,上了战场,就要带兵打胜仗。你的职位是千千万万的天兵用命堆起来的。而你倒好,见了几个大仙的儿子连自己的名姓都忘了。
你把百万天兵当成你前进的跳板。可一个将帅若无手下的兵,就如同无根浮萍。你沦落魔界是必然的,那些个二世祖只是加速这一过程而已。
若你当初坚守本心,何故数万天兵陨落疆场,你又何故被魔界活捉剥了皮。
这神仙让你做得与凡间那些急功近利的庸臣没什么两样。那些神仙该死,你也好不到哪去!”
“混账!”岁杀怒极,掐住她的脖子,“我没有错,我忍受过万年孤寂,独自面对万千妖魔,我没有错。”
她不屑地笑笑,艰难地说:“神仙本来就孤独,忍受不了别当神仙不就好了。既要也要,哪有这么好的事。”
“你闭嘴!”
说话间,突然上方传来响动,只听“轰隆”一声,洞府顶部出现一个大坑。随后一个人影落下,持剑向岁杀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