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芷夏被他吓一跳。她不认识这个人,问他来干嘛。
那人说他叫丁福,是镇上首富丁百万家的管家,今天专程来请她去家里捉妖。
他一开始带着人上山去找姜芷夏,结果和她走岔了。听村长说她下山不知去哪,这才又赶奔山下希望能截住她。
丁福虽说没见过姜芷夏,但东尧山附近的人都知道姜掌门特别好认。在大街上,你要见谁头上只带一支发钗,穿得跟掉染缸里似的,那人肯定是姜芷夏。
下山后,丁福一扫镇子上就她穿得显眼,上去一问果不其然就是本尊。
“您放心,我们老爷说了,只要您能够帮我们捉到妖精,好处少不了您的。”
“我会是那种贪财、为了几文钱就斤斤计较的人吗?”姜芷夏对他说:“头前带路。”
“嗳!好!您上轿。”
“走着去,我坐那玩意儿头晕。”她冲陆辰年一使眼色让他跟上,嘴里小声盘算:“这下晚上吃饭住宿又能省好些。”
转过大街,丁福带着他们来到一处僻静的宅院。他上前敲门,里面很快有人应门。
丁福对里面家丁说:“赶紧通知老爷,人请到了。”
他把姜芷夏让进来。姜芷夏看着人家的宅院,内心感叹:到底是首富,住得真不错,这地方可比灵清派看着富贵多了。但怎么好好大院,到处晾被子呢?
姜芷夏坐在大厅。没一会儿功夫,丁百万出来,拱手抱拳行礼,“姜掌门,久仰久仰。”
丁福给她介绍这是他们老爷。
丁百万三十多岁,留着八角胡,说话面带笑意,可眉宇间透露着一丝疲惫,客套之后,安排下人准备晚饭。
饭桌上摆着黑米黑枣黑豆粥,拔丝山药、鸽子汤,羊排等,旁边果盘还放着桑果。她愣了半晌,问丁百万:“你们家的人都虚成这样了?”
这些东西全是补肾之物。
她说怎么院子里晒被子呢,合着全家人都尿炕了是吗?
丁百万放下筷子,“唉”了一声,“您不知道,我这是真没辙。”
丁百万家里原先一直很太平,直到前一阵。他今年刚过八岁的小儿子有天起床后,家里丫鬟发现他被子湿了。按理说,半大小子尿床也正常,家里人一说一乐也没往心里去。
但他从那天起一连七天都尿床,而且尿得那叫一个多,被子褥子全被浸湿。有几回自己都被冻醒了。
丁百万也请郎中来看过。郎中开了个偏方让他给孩子吃猪脬。当天他就吩咐人去做,然后亲自喂孩子吃下去。
孩子吃完有没有用他不知道,反正第二天他的被子也湿了……
紧接着,他夫人被子也湿,大儿子、女儿、管家、奴仆没一个逃得了。最近光买被子就花不少钱。
后来丁福提醒他说要不找个懂行的人看看,这不像是身体的原因,没听说过尿床传染的,怕不是邪魔作祟。
由于仙界陨落,老百姓家里闹妖精都成常事了。丁百万常年做生意也相信这些,立即让丁福请人来看看。
和尚老道来了一堆,符水也喝,经文也念,床该湿还是湿。
丁福那天走在街上正发愁,卖木柴的老张叫住他问他怎么了。他把事一说,老张笑着说他糊涂。
“咱们这儿闹妖精什么时候找过和尚老道,不都去找山上的那位掌门吗?”
经他提醒,丁福直拍大腿说自己也是忙昏了头,怎么把那位忘了。这才回禀老爷带人去找姜芷夏。
丁百万坐在一旁给姜芷夏倒酒,“姜掌门,您要是能救我们一家老小,您说吧,只要我能办的到,我肯定做。”
姜芷夏接过酒杯也没喝,问他:“知不知道妖怪长什么样?”
丁百万沉思片刻说:“有下人汇报晚上听见后院有动静,但没人敢去看,每天早上地面也湿漉漉的,不知道是水还是尿。昨日清晨,我府上的丫鬟被人发现晕倒在花园里。她苏醒后,问她什么也不说,就坐在床上发呆。我不知道是不是跟妖精有关。”
“不知道妖怪长什么样啊?”姜芷夏低声笑笑,端起碗将粥一饮而尽,擦擦嘴,“走,去找她。”
“好好,丁福,带掌门前去。”
陆辰年也要站身,被姜芷夏一把按在座位上。
“你坐这儿继续吃,吃完之后,去担几筐沙子来。”
丁百万赶紧说:“不用让您徒弟动手,我让下人去……”他话还没说完,就听两人同时开口。
“我不是她徒弟!”
“就让他去!”
姜芷夏抢在陆辰年前面说:“就让他去担。省得他一天精力旺盛,早上起来练剑。”
说完,她让丁福带路去找丫鬟。
丫鬟叫小红,十五六岁,此刻坐在床上目光呆滞,嘴里一直在念着:“她回来了,她回来了 ……”
“谁回来了?你家亲戚?”姜芷夏坐在床边,手指搭在小红的手腕处。
小红没回答她,依旧再说那四个字。
“掌门,这……”丁福跟在后面问。
“哦,没事,她被吓到了。没有邪祟入体。”姜芷夏刚才探过她的脉搏。若是邪祟上身,脉象则会时强时弱。这姑娘身体倍儿棒,一点事没有,恐怕是昨天晚上在后花园看见什么了才被吓成这个样子。
她回来了……
这丫鬟认识在花园里的邪祟?
临走前,小红突然从床上滚下来,跪在地上给姜芷夏磕头,“求您救救我,我被她折磨够久了……”
由于情绪过于激动,她说完这句话昏了过去。几个下人七手八脚地将她抬到床上休息。
走出丫鬟的房间,天彻底黑透。这会儿下人们行色匆匆,都想早点做完事回房躲着,生怕像小红一样遇到什么。
姜芷夏和丁百万边走边说:“丁老爷,小红在你们家当了几年下人了?”
丁福凑上来回答:“小红是我买来的,在府上两年多了。这丫头笨手笨脚,所以没让她去伺候过人,一直都是粗使丫鬟。平时就让她打扫阁楼,去花园除除草什么的。”
“没跟别人接触过?”
“下人不知道,反正没让她接触过主子们。”
“那冒昧问一句,府上办过白事吗?”
“不瞒您说,几个月前我们老爷的母亲去世了。不过老夫人岁数大,也算是喜丧。”丁福说。
“老夫人寿年?”
“五十多。”
姜芷夏:这算哪门子的喜丧!?
丁百万在一旁解释:“您不了解,我母亲身患重病,在床上躺了三四年,寻医问药也没多大用处。看她受苦我们做子女的也难受。所以她老人家这也算是解脱了。”
“哦~”姜芷夏点头。
几人回到大厅,家丁们已经按照吩咐担来沙土,在陆辰年的指挥下,他们正准备将沙土抬到老爷和公子的卧室去。
“姜掌门,这是何意?”丁百万不明白。
“按他说的做。”姜芷夏说:“除了你们的卧室,下人睡的房间也要垫沙土。”
“这样就行了?”
“行了。回去睡觉吧,今天晚上听到什么动静也别出来。”
“是是是!”丁百万喜笑颜开。到底是专业的,说话办事就是利索。他吩咐下人带姜芷夏他们去休息。
直至夜深,刚过二更天。一道阴风刮进院里,晾晒的被子被吹得前后摆动。有些没睡着的下人听着外面阴风呼啸,把头缩进被子里口念阿弥陀佛壮胆。
那阵风略过前院,直奔丁百万卧房而来。卧房的窗户纸瞬间湿透,紧接着铺着的沙土上印出人的脚印。
沙土上晕开的水渍越来越大。隔着床幔,丁百万透过窗外照进来的月光隐约看见一个人影晃动。它走一步跳一下,脚下的沙土伴随着它的行动发出“沙”“沙”的声音。
他紧闭双眼,将被子往上拉,遮挡住自己的脸,祈祷鬼影不要接近他。
“沙”“沙”
脚步声越来越近,可动静却越来越小。最后,丁百万只听一声冷哼,随后房内没了动静。
第二天众人醒来,先是一摸被子发现没湿甭提有多高兴了,心里感叹姜芷夏就是厉害。再看地上铺的沙土满是水渍。
“姜掌门,这妖怪是不是就被捉住了?”丁百万坐在一旁伺候姜芷夏吃早饭。
“没有,但至少你被子不湿不就行了。皆大欢喜。”姜芷夏剥着鸡蛋,被丁百万抢过来交给身后的丫鬟,让她帮忙剥壳。
“您别玩笑,光被子不湿哪行啊。我这以后不能总铺沙子。万一哪天下雨怎么办?”
“那买被子呗,反正你也有钱。放心,它怨气不大,顶多把你们家被子弄湿。”
“姜掌门,我给您跪下了。你救救我们一家吧,我把家产给您一半。”说着就要往下跪,姜芷夏一把扶起他。
“丁老爷,你当真不知道妖怪的身份?”
听到姜芷夏这么问,丁百万愣住了。看她那副成竹于胸的样子,丁百万自知瞒不住她。不过姜芷夏出了名的不管凡人家务事,也不会把这件事向外说。索性他也不瞒着她了。
“姜掌门事到如今,我也不瞒您,那妖怪我认识,就是我的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