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陆辰年不是不想帮她,只是他不太会和那些人打交道,“我试试。”
“试试?知道怎么做吗?”她见他摇头,嗔怪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不会就问呐。我教你。求人办事无非先给好处……”
她嘴巴一张一合,说到高兴之处,眉眼弯弯,表情灵动。陆辰年不觉看痴了。为何自己当初会觉得她烦?他喜欢听她讲话,尤其是只对着自己讲话,他可以永远这么听下去,即便是听一辈子他也不会烦。
“我跟你说的,你都记住了吗?”她上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记住了记住了。”他有些心虚,于是夸赞道:“不愧是掌门。这些世俗礼节你竟然知道这么多。”
“谢泽之教的。”她没有见他瞬间变了脸色,“不过也不能算他教的。他只是教我认字而已,我都是跟书上学的。”
“他教你认字?”
“对啊。”她承认道:“为此他还挨了不少打。因为我不太喜欢学……”
想起自己以前不讲理的样子,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把这个拿上。”她怀里掏出五两银子,“有钱好办事,月末记得还给我。药你也带着吧,没事自己涂。”
陆辰年见她离去,心中十分不舍。他望着她的背影,说道:“姜芷夏,我会改的,不会像季宸那样。你……”别急着否定我。
“好,我等你好消息。”
“那你明天还会来吗?”
“当然不了,来得多引人注目。”
姜芷夏冲他笑笑,快速离开了。
她刚回到忘仙就见张和裕冲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着她痛哭,“姜姐姐你不要死啊,我会好好听话的。”
姜芷夏一头雾水,“啊?我什么时候说要死了?”
张和裕拿出她写的那张“遗书”,“你别骗我,我都看见啦。你手里还拿着绳子……”
姜芷夏接过纸条,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把他推得老远,说:“我睡不着觉,想找空地出去跳绳。释放精力!什么都不懂……跟我上楼,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他们前脚刚走,秀珠就从另一边的楼梯下来追问刚才跟出去的小伙计都看见什么了。
小伙计说:“她想找地儿跳绳,但听见后巷有人吵闹,结果过去把人打了。”
秀珠点点头,什么也没说,立即回到仙皇的房间向他禀报。
“这人是不是在掩饰什么?她来这里才几天,动手的次数怎么这么多?”
仙皇听到反而兴奋不已,“她身上的‘业’要被唤醒了。这里正处仙魔交汇之处,仙气污浊,往常能压制住的东西现在慢慢占了上风。再往后她的五官会变得迟钝,神识模糊,最后就会彻底控制不住自己。”
秀珠惊恐道:“我们是不是要将她送到别处去,万一她真的发了狂,我们怎么办?”
“别怕,她还能撑一阵子。真到万不得已那天,就给她服用往生草。”仙皇拿出手中刚收到的消息,“魔界的人说他们七天之后才会把龙珠送过来。你说到那时姜芷夏要是陷入癫狂,把魔界的人杀了,会怎么样?”
“会仙魔大乱。”秀珠迟疑道:“可城中的百姓不也……”
“你何时对那帮蝼蚁生出同情心了。”仙皇瞥了她一眼,让她通身发冷。
她赶忙跪下解释道:“我只是担心,没了他们,那香火供奉不就少了许多。”
“这帮人身上已经没有太多能榨取的价值了。姜芷夏杀了他们正好换一批人来。人嘛,只要世间痛苦不灭,他们就会想逃避,就会来到忘仙。我们也永远不会缺少香火。”
这边姜芷夏带着张和裕回到房间。她在房间来回踱步,看着不争气的张和裕说:“你好歹也是那啥,见事就哭也太过分了吧。刘皇叔人家还是情到深处才流的眼泪,你干什么呀?”
“那我也情到深处的害怕嘛,我们俩也没有什么差别。”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姜姐姐……”张和裕凑过去,小声在她耳畔说:“我帮你把你们身上的灵锁解了吧,这样你们也好……”
“好你个头!”姜芷夏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以为那个仙皇看不出来是不是,到时候从我们没了灵锁猜到你在灭蒙,大家一起死。”
冷静下来后,姜芷夏问他:“那个仙皇曾经说他跟你父亲共同出入过占卜台,他应该是你父亲身边的人才对。你父亲身边的人有没有受过什么严厉惩罚,后来消失不见的。
“那倒没有,在他身边的人都非常兢兢业业,也害怕行差踏错,没犯什么罪过。而且他们基本都死在那场战争中。”
“战争中……”姜芷夏怔住了。那仙皇说过,他也是曾经上过战场的人。
张和裕又说:“不过那时我父亲总是和我大哥还有几个人聚在一起商讨军中要事,我没进去听过,具体有谁不太清楚。”他叹了一口气,“要是我大哥在就好了,他肯定能知道仙皇是谁,只是他现在这个样子……姜姐姐,我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的为臣之道:‘思危’‘思退’‘思辨’”。”姜芷夏也跟着他叹气,“他那个位置,想退下来没点手段,别人怎么会信呢。”
“好难啊。”张和裕坐在她旁边,“我不明白仙界垮了,与他们有什么好处?为何大家就不能一心对抗魔界呢?”
“神仙又如何,不过是活的时间长一点的人罢了,身上同样带着人的劣根性,不然成仙之后还修炼什么。总会有这么一种人,即便在家国灭亡的紧要关头,还是想着党争,还是想着内斗。不把手中仅有的一些东西嚯嚯完,誓不罢休。文臣和武官斗,文臣和文臣斗……”姜芷夏直摇头,“没救了啊。”
她觉得房间里有些闷,于是起身打开窗户透透气。
此时,城中很多人苏醒过来。他们或排队站在忘仙门口,等待开门服用往生草;或行动缓慢,目光迟滞。
她瞧着瞧着,突然发现话说的再好听,可这神仙到底不也是骑在累累白骨上的一员吗?
下午时分,往田里送肥料的人回来,见桌子上摆放着各种菜肴,大鱼大肉,还有几坛好酒。
带头的大汉正在疑惑时,陆辰年从外面进来,向他众人拱手抱拳,言称自己刚来不懂规矩,昨日来时又匆匆忙忙,没有给各位预备见面礼。今天又耽误他们工作,着实过意不去,所以备下酒席向众人赔礼道歉。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陆辰年又给他们准备了这么多好东西。虽说他们平日给忘仙做事,可吃食也并没有很好。现在见到桌上的酒肉,众人皆是垂涎三尺,早上那点儿破事也烟消云散了。
等酒过三巡,众人喝得醉醺醺的,话匣子也打开了。陆辰年趁此机会问大汉那肥料到底是什么东西?
大汉打着酒嗝,勾着他的肩膀,嘴里含糊道:“我劝你别知道,兄弟。知道太多,我怕你连饭都吃不下。我这么壮实一人,听到都害怕。”
他浑身酒气让陆辰年无比厌恶,只想把他推远些。但他想起姜芷夏,硬生生将那股烦躁之气压了下去,强忍着恶心,恭维道:“大哥可是在说笑。您这般孔武有力之人,怎会有害怕之事。”
“你看你还不信。”大汉吃了一颗花生米,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随后压低声音道:“我跟你说,这忘仙老板真他娘的不干人事儿。你知道咱这儿想要吃那种草但又没有钱的人拿什么抵押嘛?”
陆辰年摇了摇头。
“拿自己的肉的呀!那你说这些肉后来去了哪儿呢?”
陆辰年瞪大双眼,难以置信。“这也太伤天害理了。”
大汉赶紧拦住他,“我说你小子真的是记吃不记打,还敢乱说!自己知道就行了。总之这儿的神仙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送你来的那个牛犇,还有今天救你的那个女仙。虽然我不知道她是谁,但是神仙都他妈一个德行。
给你点小恩小惠,让你给他们上供,信他们,求他们。他们心情好了,就帮帮你;心情不好了,找茬给你降点洪水瘟疫,让你家破人亡。不信他们吧,他们说举头三尺有神明。信他们吧,你说这三尺神明眼瞎看不见这灭蒙什么情况吗?不说了不说了,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