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众老人离开了房间,徐行独自一人躺在屋内的床上,望着木椽瓦片的屋顶,思绪万千。
“既然我睡个觉,能突然穿越到这来,那我再睡几次,会不会穿越回去?”
徐行暗自想着,心中这念头一起,他忙不迭的静心凝神闭上了眼睛。可是如今这种情况,他如何静的下心,凝的住神。
他辗转反侧之下,原主的记忆不断在他脑海中晃过,融合交织着。在床上愣是躺了小半个时辰,一丝睡意未有。
再过了半个时辰,多半是身子的虚弱感,导致徐行勉强浅浅睡去。
约莫睡了一个时辰,临到酉时,徐行幽幽转醒。他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就是查看四周和自身,但最后皆化作一声叹息。
“唉...多半是回不去了。”
徐行哀叹一声,心里为家人亲友默默祝福着。
“诶,说来也奇怪哈,这徐道长亡故到现在快有六个时辰了。但他的身子貌似还没僵,脸上手上也没有斑出现。”
“徐道长是得道高人,他自有秘法保全自己的身子。”
“也对,徐道长确实是个有道行的人,我曾见过他轻轻一跃有七八丈之远。”
听着厅内传来的交谈声,徐行一时摸不着头脑。他知道徐寿死了有六个时辰了,照常理来说,人一般死后一至三个小时就会出现尸僵,两至四个小时会出现尸斑,并且在十二个小时后尸僵遍布全身,尸斑会发展到最高限度。
徐寿已经死了六个时辰,也就是十二个小时。怎么可能现在身子还是软的?还没有尸斑?这么长时间,加上现在这时节气温有些湿热,别说尸斑尸僵了,就是尸臭也该出现了。
“难不成这徐寿真是个修炼有成的得道高人?”
徐行喃喃自语着,脑海中则飞快整理着思绪。在原主的记忆里,徐寿貌似还真有些道行,且不谈医卜之术,单就是身手异常矫健,飞檐走壁,登高涉水,那是如履平地。
同时这徐寿还会些术法,如同那电影里的九叔一样,开坛做法,画符招魂。只是这些东西,徐寿不曾教授给徐行。
“这世界该不会真有鬼吧?还是说这徐寿真有什么秘法不成?”
徐行一边呢喃着,一边挣扎着起身,从床上下来了。
原主的心神受创,连带着身子骨有些虚弱。徐行深呼吸了几下,缓步出了房间。于房门口看见客厅里有一个由两条长凳和一块门板组成的‘太平床’。
太平床上放着一具尸体,被白布掩盖着,只是尸体的手臂还露在外面。之前给徐行喂鱼汤的刘二伯正将徐寿尸身的手臂往里放了放,用白布掩盖好。
“好像真没有出现尸僵和尸斑。”
徐行暗自想着,同时朝大厅门口看去,发现日头正处于将要落山的时候。尽管如此,在无风的时候,气温依旧有些湿热,大概是因为这里靠海缘故。
“小徐道长醒了,看你这精神头好了不少。”
“来,上柱香。”
刘二伯看着徐行站在房间门口,便走了过去,搭抬着徐行的胳膊,将徐行引至徐寿尸体的头前灵桌处。同时刘二伯点燃了根香,交给了徐行。
对于这种给人上香的事,徐行并没有觉得有多别扭。接过燃香,鞠了三个躬。
正在徐行蹲下身子烧些纸钱的时候,厅门口进来一身着袍衫,头戴巾帽的中年人,他人身后还跟着两个着单衣粗麻衫的家丁打扮的青年小厮。
“小徐道长,节哀啊...”
中年人走到徐行身前,弯腰搭着徐行的胳膊将徐行缓缓抬起身,并在徐行的胳膊上轻拍了几下,用着一种惋惜的语气说道。
徐行认得这人,他正是刘员外的管家。徐寿生前每个月的银钱,都是由此人亲自送来。
每月二两银子,不算少。在大齐皇朝,如今的粮食价钱是半两银子一石。普通农户自耕农,稍微好一点的,一年也就十二两至二十两白银。这只是自耕农的收入,更多的百姓都是佃户雇农。
“刘管家...”徐行渐渐代入原主的身份,面色平静的招呼一声,点了点头。
“唉,徐道长的事太过突然了。好在他也高寿,如今寿终正寝,是喜丧。”
“待我先上柱香。”
刘管家感叹一声,徐行自觉地拿起一根香点燃,交给了他。
等刘管家上好香后,徐行对他鞠了一躬,以做还礼。
“来,小徐道长。”
刘管家见徐行还礼之后,便拉着徐行的胳膊往徐行所住的房间里去了。
“这是十两银子,是大公子让我拿来给小徐道长的。他说徐道长这些年为义庄兢兢业业,不辞劳苦,多有善举。这十两银以作丧葬和弥补。”
刘管家从怀中掏出两锭五两纹银,放在了徐行的手中,缓缓说道,
“另外员外人正在隔壁县,在回来的路上。他托人提前带话说,让小徐道长不必忧虑往后的生活,他回来之后,自会给你安排好营生和去处。”
徐行听着这刘管家的话,人有些恍恍惚惚。说实话,徐寿的死,他个人没任何感触。但现在有人看在徐寿的面上,又是送银子,又是后面还安排好工作去处,这着实是沾了徐寿的遗泽了。
不过徐行明白,这刘员外对他这么好,主要是徐寿生前给刘员外老爹的阴宅,找了个风水宝地,使得刘员外的小儿子中了举人。
“员外品德高远,如此恩德,让小子何以为报...”
徐行实在做不出什么感激涕零之色,只能强行伪装。好在他心里牵挂着家人亲友,面上带着些悲苦,让刘管家误认为徐行的话,皆是发自肺腑。
“诶,虽是两家人,但莫说两家话。徐道长生前是个有本事的高人,小公子能得中举人,还多亏了徐道长的寻龙点金。”
刘管家摆了摆手,随后和徐行寒暄几句之后,便带着两个小厮家丁离开了。
随着太阳落山,夜幕缓缓临近。厅内原本帮忙发丧的老人都回家去了,他们这临海,物产还算丰富,有一日三餐。不过这晚饭,被叫做夜宵。
人都离开了,徐行看着自家的两房一厅一厨,只剩他一人和一具尸体。初临异世,他此刻倍感孤寂。
趁着天还没真正黑下来,徐行从灵桌上拿了火折子,点亮了客厅香案上的油灯。
油灯昏黄的灯光微微摇曳着,照亮了大半个客厅。徐行坐在香案下,沐浴着并不亮堂的灯光,驱散了些心中的孤寂感。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口袋,随即苦笑一声。他想点根烟,但突然发觉自己已不是原来的自己。
“徐寿似乎有抽旱烟的习惯,就是不知他那旱烟放哪了。”
徐行转念一想,起身往徐寿生前居住的东厢房去了,在其厢房的柜子里发现了旱烟。徐行拿着旱烟来到客厅,顺带着拿了张纸钱将旱烟卷成卷,放在油灯上点燃。
“咳咳...太辣了。”
徐行轻轻吸了一口,呛得他嗓子眼疼。
这时,屋外似有海风骤起,风呼啦啦的往客厅里吹,吹得灵桌前火盆中的纸钱飞灰在厅内翻飞。吹得香案上的油灯火光左右摇曳,时暗时亮。
光亮和阴影在摇曳的灯光下交织变幻,徐行连忙起身用手遮挡注油灯。
等海风过去,徐行缓缓将手移开,然后转眼看向太平床。发现原本遮住徐寿的白布,已经被吹落在了地上。
徐行上前捡起白布,当看到徐寿的尸身时,他脸上不觉升起惊讶之色。
因为徐寿的面容和尸身,压根就不像是死了的特征。作为一个入殓师,徐行上手过的尸体可太多了。真正的尸体,其整个皮肤肌肉都是轻度收缩的状态,看起来有种僵硬感。
如今他仅凭观察,就看得出来徐寿的面部还有弹性,尸体还未僵硬。之前还只是听那个刘二伯说起这事,现在徐行亲眼所见,不由得啧啧称奇。
“真是奇异啊。鹤发童颜,这皮肤一看就是养生有道。如果不是没有呼吸心跳,简直和活人睡着了无异。”
徐行将白布缓缓给徐寿盖好,嘴上啧然自语着。
戌时时分,白天那些帮衬的老人都过来了,其中的刘二伯还给徐行带了饭菜。徐行现在正是腹中饥饿时,看着饭菜,他也顾不上滋味,先填饱着肚子。
这些老人守夜守了半个时辰后,便都离开了。他们这种上了年纪的人,同样每天需要下地干活,天明时都得早起。他们看着徐行能独自料理,也都放心了。
夜晚二更亥时左右,徐行给徐寿上了柱香后,将半掩大门给关上,便也回了自己的西厢房。他虽继承了这同名同姓之人的身体和记忆,但可没继承原主对徐寿的感情,守夜至天明?不存在的...
或许是吃了些东西,身子有了些元气,加上今天过度伤心劳累。徐行躺在床上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夜半三更时分,屋外的轻微海风吹过,吹得徐寿尸身上的白布略作浮动,吹得香案上的油灯火光微微摇曳。晃动的光影映衬在略作浮动的白布上,透着些诡异,好似徐寿的尸身在白布下有什么轻微的动作。
“咯吱咯吱...”
海风有些大了起来,吹得门窗发出异响,但客厅的灯光却没受什么影响,光影依旧。
徐行从睡梦中被异响给吵醒,茫然睁开双眼,第一件事就是确认是否穿越回去了,可惜依旧事与愿违。
他起身下床,想去厅里看看。他也担心海风将徐寿身上的白布吹落,更担心万一油灯翻倒在香案上引起大火。
“用什么门板啊,随便找块木板不好吗?搞得少半边挡风的大门...”徐行嘟囔着,起身往房间门口走去。
他的房间和客厅之间没有房门,客厅的灯光异常,他丝毫没有察觉,盖因他现在是被吵醒的状态,难发现这种细节。
徐行走到临近房门口处,还没正式走进客厅,徐寿躺的那张太平床已经有一大半已经映入他眼帘了。和他预想的一样,白布洒落在地。
他看着地上的白布,刚想出门口进客厅将其捡起,突然他的目光注意到了太平床上。一看之下,徐行陡然瞳孔微缩,汗毛倒竖。
怎么就一个光秃秃的门板?徐寿的尸身呢?
徐行不由得后退了两步,脑海中闪过疑问。作为一个入殓师,在殡仪馆工作时,尸体不见了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被人拉去烧了,不存在第二种,也不允许存在第二种可能。
“大半夜有人偷尸体?还是说...”
徐行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但在接受穿越事实的时候,已经动摇了,现在还有什么是不能够相信的呢?
想至此处,徐行顿感浑身发毛。鬼神之流,让人念而生畏。
徐行咽了口口水,壮着胆子跨过房门口,一只脚半个身子进了客厅。
人在黑暗的处境中,总是会下意识的往光亮处看去。可徐行转头一看香案,发现灯火依旧,正常燃烧着,丝毫没受海风吹荡的影响。
如此诡异,徐行感觉遍体生寒。先是尸首不见了,然后这油灯烛火突发诡异,在海风中岿然不动。
等等...那灯下黑处,怎么有一火星在时暗时亮?
徐行强行定了定心神,凝目朝那灯下黑处看去,瞳孔微微放大。那火星时暗时亮,像是黑暗中有人在抽烟一样,火星子如烟头,在人的吮吸时,光暗变化。
趁着火星子闪亮时,徐行终于模糊的看清了,那火星子映衬着一张脸,映衬出一个人胸部以上的轮廓。
徐行此时身子有些发软了,四肢微微发颤。他强行扶住门框,脸部的肌肉抽搐着。
“那轮廓阴影,那张脸怎么有点像徐寿啊...”
徐行心里冒出了个念头,顿感头皮发麻,好似有人在用柳叶轻轻划过他的头顶。
“你是什么人?我爷爷的尸首呢?”
徐行颤颤巍巍的吸了口气,哆哆嗦嗦的朝灯下黑处开口。
“住口,你不是徐行...”